太子先往他通身上下扫过一遍,这才开口:“孤听闻你幼年丧母,你心中定是十分难过。如今母后染疾,孤夜不能寐,日日忧心。为人子却不能尽孝,实在是悲伤至极。”
太子仁爱,思念病中皇后,尚不忘关怀母亲早逝的异族少年。这本该是一幅温馨至极的场面,但契衍身心疲惫,唯有低头感念太子的孝义。
他略微出神,瞧见太子下首坐着的那位,满身绿衣,宛如一只开屏的孔雀。只是不知为何,腰间佩着块银杏纹样的玉佩。
定睛细看,这才发觉那绿色长袍竟以金线钩织出扇叶轮廓。原来非孔雀,乃是银杏,京中的手艺委实精细。
薛融并不知有人正在品鉴他的衣着,他只盼望太子早些过完戏瘾,好让他尽快归家。至于那位低着头的北疆少年,薛融心里倒生出几分怜悯。陛下的施恩,只不过是将他押在长安当质子,好挟制他父族罢了。
等太子尽兴回宫,众人随即各自散去。几日后便是国子监复学之日。
国子监内分设六馆,官员子弟依父祖品阶,入对应的学馆。薛父为从二品光禄大夫,薛融因此入国子学,习儒家六经。
说到六经,薛融颇感头痛。明明自己断无入朝为官的高志,但祭酒与博士却不肯放过,总要给他的课业批上一处处不通,退回重改。幸而他的画曾获陛下褒奖,若以作画为由,就连祭酒也无法拒绝,薛融便可逃过乏味的讲经。
薛融在国子监内并无朋友。想与他做朋友的自然不少,只是薛融挑剔,丑的不行,呆的不行,胖的也不行。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的脾气,是不会有人真心与他结交的,多半是看在他那入宫当贵妃的姐姐的份上,小半是冲着他的容貌。
他心里好笑,若是前者,他薛家的势可不是那么好借的。至于后者,美的自然人人向往,难道美的便不爱美了吗?薛融打定主意,唯有世间最美最好的,方才配得上他。
薛融入学馆时已近开堂时分,馆内已来了不少学子。学馆虽未排座次,学子们却心照不宣,按家中品阶为序落座。薛融仍坐在他固定的位置,刚坐下便见韩国公的长孙韩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韩丰其人,体胖又口吃。薛融记得,每逢太子办些活动,韩丰总是积极得很。太子喜好口齿伶俐的,韩丰在口才上沾不到光,便在马球上下足了功夫,次次皆有他出场。不知这次是什么缘故,竟没见着他。
老实说,韩丰不上场的马球赛精彩得多。单是韩丰骑在马上那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样,就有些有碍观瞻。只是太子爱看这滑稽的样子,每当韩丰那肥硕的身躯在马上颠来簸去,薛融总听到太子憋笑的声音。
韩丰当真不知太子取笑他吗?或许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他也万不敢对太子有怨言,只将满腔的气撒到那顶替了他的人身上。
契衍坐在角落,本无人打搅,面前却忽然笼下一团黑影。
“你、你爹可、可是云麾将、将军?”
契衍见此人气拔弩张,不似前来交善,便只答:“正是家父。”
韩丰愈发气焰嚣张:“你这胡、胡人忒不懂规、规矩了,区区从、从三品,也胆敢占、占我的位。”
看热闹的众人小声议论。韩国公乃从一品,因韩丰是庶长孙,他原本的座次在薛融之后。今番为了欺负新人,他竟抢起边角的位子了。
契衍不知其中的名堂,却也懒得争执,拾起物件走至馆外,待众人皆落座后方再进来。剩下的正是薛融身后,韩丰原本的位置。
他进学馆时,瞄了一眼前桌的衣着。月白色的圆领袍,以五彩丝线绣着百鸟纹饰,栩栩如生,极为传神。
契衍自己穿的是件狼裘,那是冬日里猎来的雪狼毛皮制成,阿嫂为此费了不少心血。
西北天寒地冻,穿得暖些厚些,熬过冬天便已满足,怎料长安竟如此富贵奢靡?
薛融爱美又畏寒,此刻怀里正揣着手炉,不禁有些羡慕那裘衣。毛色雪白,毫无杂质,衬得人俊逸脱俗。再看那毛皮厚实,便觉保暖得很,也不知手感是否胜过阿绒。
这边二人各自心思流转,倒也相安无事。
角落里一直盯着这一幕的韩丰却颇为不快。
他坐薛融后头,可没少被斥责!夏日酷暑,喘息声大些也被嫌弃;冬天严寒,衣裳多了、往前挤挤更是遭骂。
北疆来的这家伙,初到长安便巴结太子,生生抢了他的地位,兼之碧眼棕发,瞧着就不是中原长相,他真是看着哪里都不顺眼,只等着薛融狠狠挖苦取笑这小子。哪料薛融竟这般容忍?
好容易等到散学,韩丰按耐不住,又亲自去找契衍的麻烦。
他走到契衍的桌前,故作打量了一番,随即轻啧两声,语带讥讽:“我、我竟未、未曾留意,你倒圆、圆滑,在、在太子面前、前露了脸,又上赶着巴、巴结薛家了。”
薛融听得恼火,真想往韩丰身上倒一桶冰,叫他冻得再也开不了口。
事已至此,薛融却是不得不淌这浑水了。
他把怀里的手炉往韩丰身上狠狠一扔,站起身来,指着鼻子一通骂:“我薛家行得正坐得直,从不走什么旁门左道。你若非要在这里抹黑,倒是在大家面前说说,我究竟有什么可巴结的。”
韩丰有些惧他,一时支吾说不出话来。
薛融仍在火气上,扭头见后座那人似乎又在收拾物件,怪可怜的,便又冷冷地吩咐:“你不许走,就给我坐这里。我看谁敢再说三道四。”
契衍盯着他瞧了会儿,不知怎地竟似勾起了笑,语带调侃:“遵命。”
薛融散学后,却不急着归家。
平乐坊,长安城最为繁华之所,未入夜已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薛融有意避开喧嚣,寻了家冷清的茶馆,要了二楼的雅间。
时辰尚早,他倚窗而坐,目光无聊地扫过街上来往的车马行人。不多时,却见契衍与一胡人装束的少年结伴而行,自平乐坊往东市去了。
两个胡人,为何不去胡商更多的西市呢?薛融心里有些诧异,但因有更要紧的事,也未顾上多想。
他心中火气未消,早在国子监里便计划好了要狠狠教训一番韩丰。他知晓韩丰爱流连烟花柳巷,遂命阿松找了几个家仆,要等韩丰酒醉从青楼里出来时,套上麻袋一通好打。
怕真伤着人,薛融又仔细交代避开要害,只让他吃上一顿苦头便是。
却不知这秦楼楚馆究竟有什么乐子,竟使韩丰沉醉至此,直等到月上中天,韩丰才满面酡红、步履蹒跚地出来。
薛融安排的人手早在暗巷里待伏,悄无声息地把韩丰拖进角落。
等亲眼见韩丰在麻袋里连声求饶,薛融这才解气,命人解了绳索,心情舒坦地回家去了。
谁料,那韩丰竟伤势惨重,当夜便没了。次日,韩国公便状告圣上,要拿薛融下狱。
『阅读提示』
1. 架空,不烧脑不狗血。
2. 主受视角,成长型主角,HE。攻是契衍,受是薛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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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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