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此一举了,我与她已毫无关系。”
声音低沉又带些哑。
江嘉懿觉得三侄的背影有些沧桑,驾驶马儿又快走了两步到他身边:“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叫人回去制止安排,好叫云家人别被流放到黔州来?”
江清辞抓着缰绳的手一滞,微风将他的白衣翻卷,又吹散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一双复杂又无奈的眉眼。
以云明旭的罪状,皇上若要发落云家人,流放黔州都算轻的,来黔州也好。
江嘉懿头一回见到自己这位三侄一双眉头皱成这副模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倒是说呀。”
江清辞回过头,小伯一副就等他下令的模样,大手一挥,就要叫人回去办这事儿。
他那张极难张开的嘴被风吹得干涩,但还是张开说了句:“你都已经多此一举了,还有必要多此两举吗。”
“为她这样来来回回的,倒显得我们家多在意她似的。”
话音落下,江清辞打马往队伍中心走去,将小伯一人撇在身后。
江嘉懿听见一句没有什么温度的话从风中飘过来:“祖父近日正为新政推行的事情烦忧,小伯比起费心女人的事情,也该学会为祖父分忧了。”
待他听清这话,伸手想拉住三侄,对方已经到队伍中心去了,那里有象征着江家权力重心的几个人。
江嘉懿不敢过去,摇了摇头,轻嗤一声:“装模作样,真是年少无知。”
逶迤拖地的裙摆绣着浅粉蔷薇,如墨般柔顺的发松松挽成髻,耳上一对珍珠耳坠轻轻晃动,耳垂圆润精致,她的眉头轻蹙,美目含忧。
云舒月在府中休憩,靠在软垫上,纤细手指随意搭在榻边,身旁侍女捧着一只檀木盒。
诗筠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其浸入温水中。
“小姐,怎么皱着眉头?”诗筠小声问道,眼神中满是恭敬与小心。
云舒月微微皱眉,轻哼一声,只道:“今日水中的香气淡了些。”
“小姐是不是想念江三公子了?”
被戳破了心思,云舒月瞪了诗筠一眼。
“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感情,话虽说得绝情了些,情却不是那么容易断的。”诗筠安慰道。
云舒月抬起一只被养护得细嫩的手仔细瞧着,叹道:“郎君实在芝兰玉树,叫人轻易放不下,真是好可惜啊。”
待清洗完毕,诗筠用小勺从檀木盒中舀出些许羊乳蜜膏,轻轻涂抹按摩起来。
另一只手则交于另一位名为锦夏的小丫鬟。
“嘶~”云舒月极轻地哼了一声,把手缩回了一些,锦夏两手一抖,跪伏了下去。
诗筠忙道:“小姐,怎么了?新来的丫鬟毛手毛脚的,还不快下去!”她侧头看向锦夏。
云舒月抬眸望向锦夏,叫她把手递过来。
锦夏哆嗦着把手递过去,原是指尖上生了些死皮和倒刺,云舒月冷眸看着,有些生气,什么样的手也能往她皮肤上刮。
“还不快下去好好将双手护理一番,再到我这里伺候。”
这时又有人来传,说苏樱小姐来了。
这位到云家来,可称得上是贵客。
云明旭远远看着肃国公家的嫡女往莺栖院而去,在他身旁的夫人腰板挺得又直了些,缓缓道:“就是没了江清辞,舒月也是咱们家中最争气的孩子。”
云舒月起身笑脸迎了苏樱:“苏妹妹,今日找我何事。”
苏樱递出手上画卷,将其平铺在桌案上。
见到画卷左下方熟悉的印章,云舒月笑意僵在唇角。
“云姐姐,听闻你与江三公子素来交好,可否帮我看看这幅画作。”
云舒月张了张唇,首先想要反驳她这第一句话。
苏樱看着她,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对她充满了好奇与友善。
“这是江清辞的画。”
苏樱点点头,指着画上一处空白道:“我偶然得到这幅画,但这上面提的诗明显少了一句,读起来不通畅,我本想亲自拿着找江三公子解惑,可江三公子如今已经不在了,我思来想去,或许你能帮我填了这空白的诗句。”
撞进苏樱又黑又亮的眼眸里,云舒月忽然认真看向桌上画作,想起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青瓷瓶中插着几支新折的茉莉,两名女子对坐,一着淡粉,一袭黄衫,她们的声音低柔。
“云姐姐,你与江三公子这样交好,这般感情叫人羡慕不来。”
云舒月没想过现在还会有人羡慕她与江清辞,久违的舒爽感又浮上心头。
“可是,他如今走了,你就不想他么?”
苏樱歪着头,一脸天真与诚恳。
云舒月怔怔望着苏樱,拂过的风带起她鬓边一缕发丝。
“想啊,想的。”
自江清辞走后,她马不停蹄思虑起自己接下来的前程,哪有空想他,她年岁不小了,若不好好谋划,往后该怎么办呐。
好在苏世子给了她回应,邀她初三京郊踏青。
京里最炙手可热的郎君永远围着她转。
这天一早,云舒月用了新到的胭脂和眉黛,又穿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条烟紫色罗裙,银线勾勒的缠织花纹,裙腰处坠着珍珠,为保证行走时裙摆处翻起的如花朵绽放一般的美感,裙摆层层叠叠地叠了很多层,对于夏日来说有些厚重。
到了郊外,夏意正浓,苏池逸寻了一处草地,铺开素帕,邀她坐下。
竹篮里装着几样可口的点心,还有一壶清茶。
二人相对而坐,试图谈诗论画,却颇不契合。
云舒月忽然很想江清辞,看着苏世子朝她笑的模样,她差些想掉头就走。
江清辞比他好看百倍千倍。
如果此时与她相对而坐的是江清辞就好了,她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渴望过,真的与江清辞结成连理,相依相偎,白头到老……
苏池逸忽的开口道:“云二小姐,祝你们一家一路平安。”
她听见山脚下响起隆重的一阵官兵行走的声音,猛地站起身,她想起了苏樱来自己家的那一日。
苏池逸脸上只有不怀好意的戏谑,从前的热切都是作假,云舒月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随后提裙转身,仓皇朝山下奔去。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任何男人抱有期待,自己着了苏池逸的道,许是因为内心太过急切,仔细一想,这段时日,竟还未从他身上得到过一分好处,自己的底细倒是被扒了个干净。
就像江家离开的那日一样,今日的云家,也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流放黔州,家产充公,钦此!”
还未靠近,云舒月听见了哭声、喊声、斥骂声。
阿兄捂着流血的嘴角想抵抗,又被人掀翻在地。
云鸿祯抬起头看见从远处跑来的妹妹,用口型叫她快跑,云舒月往前跑的脚步一滞,是啊,她现在掉头还来得及。
她便立刻装作与此事无关的样子,逆着凑上来看热闹的人群往远处走。
身后的哭泣声与呵斥声钻进她的脑袋里,脚步放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烟紫色裙摆,微微颤抖。
她转过身,看见了奔逃的家仆,看见了眼巴巴望着她的诗筠。
然后她任由官兵卸下了她的金钗,拆除了她的绫罗,为她拷上枷锁。
黔州的路途很难很远,她也不知为何,自愿踏上了这一程。
或许是突然想起了,那同样被流放到黔州的江家人。
分手后,觉得前任更好怎么办,还来得及追回来吗,急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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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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