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赵子轩揉着腿,龇牙咧嘴,很没好气:“他什么性格?高冷,是吧?那我什么性格,高尚,是吧,我就该算了?”

何云台今天心情很好,上午来异杰面料厂拿货,王姐带的学徒粗心大意写错数字,被他看出来了,若是送去车间试制,要废不少材料,季度奖也得泡汤。

王姐感激,送了他很多打样品和边角料,还承诺以后边角料都留给他,纯免费。

异杰厂常年给几大一线品牌的家居线供货,面料质量很好,印染工艺也漂亮,哪怕是边角料,做点卡包、零钱包和玩偶,给顾客当小赠品很合适。

家里小店经常有顾客指着赠品问能不能单独买,缝纫机前的舅舅不知多高兴。

异杰面料厂位于郊外,最近正在修路,处处狭窄,何云台只能蹬着电动三轮车来回,他满载而归,一边跟舅舅讲电话。

一个年轻男人飞一般跑来,风衣搭在臂弯,似乎藏着一件物事。

何云台多看了几眼,那年轻男人也看见他了,脚步一顿,随即飞奔而来。到了近前,男人劈头就说:“你车借我。”

何云台一愣,男人护住怀中那件物事,单手把三轮车后座的麻袋拎起,放在地上。

何云台喊声喂,男人没理他,风卷残云,剩下两只麻袋也被他拎开了,再小心地把风衣放上空位。

年轻的男人剑眉星目,十分英气,言行却很霸道,何云台跳下车:“借?你这叫抢!”

定睛一看,被风衣裹住的竟是活物,衣摆处隐约露出一点羽毛,何云台不由去掀:“是鸟还是山鸡?”

秦川按住他的胳膊:“它状态不好,不要碰它。”

应激状态的猫头鹰必须放在不透光的地方,比如纸箱里,秦川用风衣应个急,把它完全包住。

何云台不知情,仍想掀开看,胳膊被秦川拧得一疼,他吃痛,怒道:“你有病啊,这是我的车!”

秦川说声对不起,何云台一脚踩上后座,大马金刀的架势:“借可以,你得给押金。”

秦川哦了一声,摸出钱包,里面厚厚一沓英镑,他统统抽出,塞给何云台。

何云台掂了掂,飞快盘算这一沓钱够不够买下自家的汗血宝马,够肯定是够的,但英镑,他认识,真假,不确定,辨认手法也没掌握。

何云台捻起一张对着太阳照了照,秦川顾不上他,发动了电动三轮车。

何云台把钞票揣进背包,对秦川比个开枪手势:“别动,让我存个档。”

说时迟那时快,手机掏出,对准这张迷茫的脸咔嚓了两张照片,再问话:“姓名,年龄。”

居然得到了堪称乖巧的回答,尽管语气很着急:“秦川,25岁。”

秦川再次发动电动车,何云台手指划过刚拍的照片,拍得很清晰,这才放心,赶在秦川连人带车飞出去之前,他扔出一张“独角兽家纺店”的小卡片:“上面有地址电话,三天内还车,过期押金不退。”

小卡片落在风衣上,秦川点头,蹬着三轮车突突远去。

何云台立在原地,心思转了好几回,长得挺帅,个子也高,风衣也是好牌子,这种人不至于骗辆三轮车吧。

往南二里地,就有家银行,能验证英镑的真伪。何云台走了几步,折回来,三大麻袋货,总不能扔在这山路上。

他打电话借车,喊人把他弄回去,手机刚拨出两个数字,摁掉,先总结得失要紧。

刚才脑子抽了,办错了两件事,第一,应该让秦川直接转账,第二,应该让他报手机号码,他要是不打电话,英镑又是假的,何某人一世精明名头就毁于一旦。

银行柜台前,何云台验证了英镑是真,总金额可买五台汗血宝马。他愉快地买了几种风险低且一秒钟赎回的理财产品,拎着一只烤鸡回家去。

路过酒坊时,何云台买了两坛桂花酒。店主说是新上的,还带有山葡萄特有的醇香,是这家老字号的特色,舅舅很爱喝。

九月是云州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之一,满城清甜的桂花香。开门时,舅妈正在烧菜,是全家人都爱吃的葱油茭白。

何云台洗完手,把烤鸡装盘,冷不防想起风衣下那一抹尾羽。

舅妈问他有什么喜事,又是烤鸡又是酒的,何云台笑笑不答,等秦川还了车再说吧,不还最好,他就赚了,到时候请舅舅舅妈下个馆子。

家里就一室一厅,舅舅舅妈睡卧室,何云台睡客厅兼餐厅。

厅很小,堆满杂物,家具就一张小餐桌,外加一张折叠沙发,白天坐,晚上是何云台的床,他很想搬出去,但给舅舅开的小店打工,不好要工钱,手头总攒不下钱来。

搬出去也得有个理由,自幼被舅舅收养,这里就是自己的家,想搬走,不如一家三口一起搬,换到大一点的房子里。

但是要怎么才能赚到钱?入睡前,何云台打开手机银行,又看了看秦川那笔钱,忽然听到细细碎碎的哭声。

舅妈又被魇住了。自从儿子何天南走失后,她就经常做噩梦,有时是着这种低低的哭声,有时是大哭大叫,一连声地喊小天小天。

表哥何天南只比何云台大半岁多,走失时才7岁。17年了,舅妈从未从这个噩梦里醒来。

舅妈对何云台不怎么好,舅舅塞点零花钱给外甥,舅妈的不快是写在脸上的,嘴上也不依不饶,前些年舅舅不吭声,这两年也会顶几句:“男人手上没钱,连女朋友都交不到,云台不小了!”

高二那年冬天,云州极冷,落了几场暴雪,气象专家都说百年不遇。舅舅骑电动车摔了一跤,尾椎骨裂,差点就瘫痪了,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

舅舅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但护工很贵,舅妈没舍得请,贴身照料,家里的家纺小店没人看,但它是全家人的经济来源,何云台选择休学看店。

等舅舅康复,没钱再供何云台上学了,他想去借钱,何云台让他算了。

别的同学从小学就在吃小灶,上课外班,何云台能考上普通高中就很费劲了,以后勉强考个大专,还得花一堆钱,倒不如看店,顺便自学家纺设计。

何云台从小就爱画画,但画画不便宜,中学时,舅舅送他去培训班,被舅妈骂了几条街,何云台就买了两本书,照着临摹打基础。

这几年看店,何云台搭着卖自己做的小玩意,挣的小钱都花在设计类书籍上了,但想系统学习,还得读几门专业课程。

自家的独角兽家纺店位于兴隆老街,旁边美甲店的琪琪跟何云台同龄,老街坊都撮合两人,何云台自己也看得出来,琪琪对他有好感。

琪琪悄悄说舅妈对外甥太刻薄,连工资都不开,何云台不接话,外甥这个词,不挺能说明问题吗?17年来,住在同一屋檐下,他一直是舅妈的外人。

何云台是暴脾气,整条老街的商户都知道,琪琪很不理解他对舅妈忍气吞声,撺掇他随便找个别的工作,舅妈就得招新店员了,招人时舅妈就会知道这年头人工有多贵。

何云台听归听,听完就算,他只想做家纺设计,守店能积攒经验,没顾客时能干自己的,钱是很少,图一自在。

寄人篱下的孤儿是不能有太多怨言的,而且何云台觉得表哥走失跟自己有关。

若不是他6岁时出车祸,舅舅舅妈带他治疗,疏忽了表哥,悲剧不会发生。所以舅妈对何云台有再多意见,他都受着。

亲儿子不知所踪,却要养个跟亲儿子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外人,每天看到他在眼前晃,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揣想自己的儿子在何方长大,何云台每次被舅妈气得要爆炸时,只要想想她受的煎熬,就觉得没什么好多说的。

何云台也梦见过表哥,不止一次。

也许表哥是在7岁那年走失,何云台梦中的表哥永远是小男孩,穿着海魂衫,样子很神气。上个月又梦见过,梦到在一个风景区游玩,听到有人喊小天,追上去,小男孩回头,却赫然是6岁时自己的脸。

被那个梦吓醒,但是没对舅舅舅妈说过。何天南是全家人的禁忌,绝口不提。

不能提,否则舅妈会哭。17年了,她仍不能面对何天南走失那天,不能面对何天南的生日,也不能面对每一个在街上认错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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