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到了地方,何云台打包就走,拉上秦川去另一条街的一家小店,配着牛肉粉丝汤吃。

吃完早餐,两人在兴隆老街门口分了手,秦川去上班,何云台找人借小面包车,晚上得多分两趟,让舅舅把所有货都拉回去。

本来秦川说用他的车就行,何云台骂他神经病,用豪车当货车,剐蹭到小羊皮,他可赔不起,小面包车才好使。

时来不是多话的人,并未跟沈遇说起何云台觉得他和表哥长得像,但清晨在会议室碰了面,她吃惊于沈遇精神萎靡,问:“昨晚加班加到很晚吗?”

昨晚逃离云南菜馆,沈遇在车上待了很久,他勉强笑道:“是有点累。”

会议中途,沈遇接到前台的电话:“有位张女士找您,但她说没跟您预约过。”

沈遇最近没跟哪个姓张的女人打过交道,想也不想就说:“我在开会,你让她等着吧。”

开完会,沈遇接待了方程。昨晚方程和秦川已见过面,办完入职手续,时来带他去了23号店。

昨天沈遇让时来陪他一同招呼方程,他说他不懂财务,需要时来帮他把把关,如果时来也认为此人不错,后续方程和23号店的对接,就由她代劳。

沈遇惧于去23号店,给的理由很站得住脚:“你的职位会让他感到受重视,他去了23号店,辅助小秦总可能会跟尽心些。”

忙了一整天,工作仍没做完,沈遇到点就走了,他急需去健身房练个半死,或许到家就能睡着,他不想再加大安眠药的剂量。

地下车库停满了车,沈遇疲倦地走向车位,立柱后,舅妈慢慢走出,双眼含泪,深深地看着多年不见的儿子。

沈遇整张脸一下子煞白。张女士,他完全忘记了谁是张女士,让她等了整整一天。

舅妈情绪激动,跑向沈遇:“小天!”

沈遇慌乱地四下张望,舅妈急忙说:“别怕,就我一个人来的。”

同事们都下班了,车库里人很多,沈遇小声道:“上车说。”

车开到舅妈面前,舅妈已是泪流满面,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一把抱住沈遇:“小天,小天长这么大了……”

沈遇身体发僵,停顿了一下,他说:“出了大楼再说,别让我同事看到你。”

车子开出,舅妈不断地哭泣,打量着沈遇:“怎么一直不跟家里联系,为什么不找我们?”

沈遇极尽平静,但这很难,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舅妈伸过手,摸着他的脸,痛哭道:“妈妈好想你,妈妈一直都在想你,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帅了……”

沈遇目视前方,眼中泪光隐隐:“你别哭了。”

17年不见的儿子对自己很抗拒,也很疏远,舅妈难受:“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联系?我和你爸爸天天盼,日夜盼,从你读大学算起,到现在5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今天小天就会给我们打电话了,每天都想……”

舅妈哽住了,泪如雨下。沈遇侧头看看她,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17年了,妈妈老了这么多。

17年前,何天南7岁,同学想到家里玩,他次次都拒绝,他说妈妈有洁癖,每次拖完地,还要蹲下来再擦一遍,如果带人回家,妈妈又该辛苦了。

妈妈辛苦是实情,但何天南只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家住在那么脏乱差的棚户区,还只有一间卧室,自己的小床和父母的床仅用一块布帘子隔开。

何天南读的是普通幼儿园,但班里的同学似乎都不普通,有的人学乐器,有的人学围棋,有的人学跆拳道,他却什么都学不起,也插不上话,没人爱跟他玩。

幸好办张图书证不贵,在图书馆,何天南看了大量科普书籍,懂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知识,在课堂上勤于举手,每当被老师点名发言,他都很快乐。

慢慢的,何天南有了要好的同学,还经常获得老师颁发的小奖品和奖状,也被同学请去家里做客。其实同学的家都很普通,老旧的楼房,没有电梯,要爬六层楼,绿色的卫生墙粉皮剥落,但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小房间,有玩具,有零花钱,他很羡慕。

爸爸被妈妈怂恿去做生意,出了事故,欠了债,利滚利,还不清,何天南心里有了怨,怨爸爸无能,妈妈蠢,怨他们连给他读英语培训班的钱都没有,更不可能搬到有两间房的新家。

何云台的到来,何天南的怨里添了恨,恨何云台害他连躺在沙发上看书都不能够了,因为沙发是何云台的床,更恨何云台使父母更为频繁地吵架,还恨妈妈不敢离婚,带他离开这个家。

何天南见到江宴云第一面就喜欢,她圆脸爱笑,人很和气,饭桌上看到他爱吃哪几个菜,就再点一遍,让服务员打包给他们带走。

告别时,江宴云弯下腰跟何天南说话,何天南闻到她身上香气好闻,穿的白鞋子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当时他想,他谎言里那位有洁癖,会用抹布擦地的女人就是江宴云这样的吧。

江宴云每次送何云台回家,都会带些零食给何天南。零食很好吃,但何天南更羡慕何云台能被送去读美术班。

何云台画画时,何天南看过几次,什么都没说,何云台比班里美术成绩最好的同学画得还好,可自己哪怕照着一只文具盒画,都画不好一个立方块。

主科成绩中不溜秋,英语不敢张嘴说,何天南很怕被点到名,他再也不像在幼儿园时候积极举手发言了。他仍去图书馆借阅,可同学都是买回家看,很少再有人崇拜他懂得多了。

自从在神话画册上看见独角兽,何天南觉得自己就是它,拥有一只很特别的角,向不喜欢的事物发起攻击,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何云台送过一幅布贴画,被何天南剪得稀巴烂,那软趴趴的独角兽,不是他。可是,那和江宴云笑闹着合作手工品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有一天,何天南觑到一个绝好的机会,那年他只有7岁,却已具备了作为机会主义者的自觉,他主动走向新的命运。

逃离从前的家庭,何天南被易名为沈遇,获得新生,一年多以后,他跟随新的父母去往英国。一家人在利物浦远郊定居,过上乡居生活,很平淡,也很清寂。

父母随遇而安,但从孩童长成少年后,沈遇过不惯了,他很感激也很敬爱父母,但他不愿在乡下待一辈子,即使风景美如画。

沈遇考去剑桥大学,毕业后顺利留在伦敦,但再进一步,依然很难。出国后,父亲在国内的工厂就交给叔叔代为管理,但制造业越来越难做,利润也薄。

沈遇接近时来,始于总裁之女的传闻。喜欢当然也是喜欢的,越相处,就越喜欢,时来若即若离,更让他着迷。

回国后,约会数次,沈遇越发认为时来不是顾长清的女人,他借着酒吻过时来,时来很投入。但她是不是私生女,还有待求证。

时来很能干,深得顾长清信任,跟秦川之间也很友爱,在永好集团前途无量。沈遇自己在永好集团也顺风顺水,他冷淡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包厢很大,无人打扰,菜肴也精致,但两个人都吃不下。舅妈痛心地看着儿子:“你连一声妈都不肯喊我了,你不找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再认我们?”

沈遇无言以对,舅妈的眼泪就没断过:“我和你爸爸天天都在想你,看到云台一天天长大,就在想,小天也一天天在长大,小天变成什么样了呢?他们有没有打过你,骂过你?我总是在做噩梦,梦见你被扫地出门……”

沈遇别开脸看窗外,硬下心肠:“他们对我很好很好。这些年,我也总在做噩梦,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习惯当沈遇了。妈,对不起。”

儿子终于喊了妈,舅妈哭得更厉害:“肯叫妈就好,你爸要是看到你,不晓得多高兴,你能不能让爸爸也看看你?”

沈遇说:“我不想再生事端了。你别跟他们说你见过我。”

舅妈急了:“我没跟你爸说我来见你,可你爸是真的很想你。”

沈遇急躁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睡再好的床,也像躺在一层钉子上,你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吗?我就是。”

沈遇眼泪迸出,舅妈心痛地去抓他的手:“小天……”

沈遇抽回手,抹去眼角的泪:“我睡眠很差,再跟你们走动,我又该睡不着了。妈,我求你别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想再当何天南了,我只想过我自己的人生,将来,将来……”

沈遇说不下去,舅妈默默流泪,沈遇给她夹菜,让自己平静一点:“你吃点东西吧。我才刚回国,你先让我站稳脚跟吧,别让我被打回原形,行吗?”

儿子也是情非得已,舅妈不是不能体谅他,擦着眼泪说:“云台今天想去永好找你,被我支到店里去了,他忙完肯定还会再去,你怎么办?”

沈遇咬牙:“我咬死不认,见招拆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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