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在热乎被窝里睡的正香,刚要亲一口胖乎乎的大孙子,就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惊醒。
他揉了揉惊得发颤的胸口,两眼眯瞪着趿拉着鞋下地开门。
当借着月光看清纸条上的字时,一把扯过守夜小厮的衣领道:“快快快,帮我收拾东西,出大事了。”
……
文澜平躺在床上,上半身被白色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府医确认病况后先用手法牵引复位,好一顿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朦朦亮。
“将军近期不宜移动,需要静养,避免剧烈咳嗽和大幅度呼吸,不要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府医认真交代,赵安瑜一一将医嘱记下。
府医需要去厨房亲自照看煎药,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安瑜找了棉花团浸满水,给文澜润过唇后,搬了张椅子放在床尾,刚坐下放松会,顿时感觉身体疲惫不堪。
她凝视文澜片刻,双眸紧闭,唇色苍白,平日里比灿阳还要热烈耀眼的人,此刻敛起所有光芒,才惊觉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会受伤,会经历生老病死。
可赵安瑜就是觉得,有他在身边很安心。
过了没多会,敲门声再次响起,赵安瑜开门一看,老板娘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屉包子,两碟小菜,一碗苞谷碴子粥。
包子个个都有拳头大小,做成大号蒸饺的模样,表皮晶莹剔透似水晶,可以看清里面包了什么馅。
“姑娘,早上吃点东西吧,忙乎了一晚上,肯定饿坏了。”
老板娘一提,赵安瑜才觉得胃底空落落,此时苏醒般开始快速抽痛起来。
“多谢老板娘。”赵安瑜接过早饭,老板娘没有多逗留,继续往别的房间送饭。
她用勺舀了一勺用料十分扎实的粥送到嘴里,舌尖轻轻一抿,厚实醇香的口感瞬间激发味蕾。
赵安瑜放下勺,拇指和食指中指并拢,捏起包子轻咬一口,表皮扯出一道丝儿,依稀可见内里的馅料,金黄色的油滋啦,淡粉的虾米,莹白挺括的白菜,恰到好处的比例成就最佳口感,嚼两下就口齿生香。
两道小菜,一道辣白菜,还夹杂着雪梨片,辣中有甜,十分爽口。
另一道则是炒熟的花生米,油润润的表面均匀撒上细盐,单吃有些咸,若是配粥中和后就正正好。
文澜此时像是沉入水中,耳边都是水流的声音,他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身体下坠。
忽而听到有人交谈声,起初还不甚清晰,来来往往周围环境声音嘈杂,后来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猛然睁开眼,却发现周围每个人都如同巨人一般,即使他踮起脚,也不如他人大腿高,反而因为脚下无力,身体后倾重重地摔了个屁股蹲。
下一刻他就被某人抱起来,稳稳坐在对方结实的臂弯中。
文澜看清了抱着他的人的面容,是年轻时的阿耶,阿耶身侧替他拍身上灰尘的人,是年轻时的阿娘。
怎么回事,他回到了过去?
文澜环视四周,宫殿装饰低调奢华,金丝雕花细腻精致,红檀木门厚重典雅,丝绸帷幕华丽生辉,紫檀雕凤御案上整齐叠放拜帖,瑞脑金兽香炉中燃烧着熏香。
“哎呦,小殿下真是个美人坯子,瞧瞧这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呢。”
文澜闻声低头看了眼襁褓之中娇憨可爱的婴孩,白皙柔嫩的皮肤,一双明亮眼眸如紫得发黑的葡萄,瞧见他在看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继而咯咯笑了起来,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大人们见了也跟着笑,“两个孩子如此有缘分,不如定下娃娃亲吧。”
文澜扭头埋进阿耶的胸膛,过了一会又偷偷摸摸看——这就是他和赵安瑜的初见吗?
他挣扎着要下来,文将军拗不过,只好将他放下来。
他双脚刚一落地,就迈开小短腿跑到赵安瑜的摇篮边,伸出手想要捏捏她肥嘟嘟的脸蛋,不料赵安瑜手速极快,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
文澜身体回到三岁,心智仿佛也回到三岁,他摸不到人,竟急得哭了起来,他一哭带动赵安瑜也跟着哭。
周遭原本看两个小团子互动的大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赵安瑜一直不撒手,婴孩脆弱,大人也不敢轻易上手掰。
只等着两个孩子哭得累了,手劲松了,再将两人分开。
到最后谁也没争过谁,唐皇后只好找来一张更大的摇篮,将两人一起放置其中。
文澜躺在赵安瑜身边,想要静静地看着她入睡,赵安瑜却忽然凑近,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大口。
她没有牙齿,只能弄文澜一脸口水。
三岁的文澜,正是闹人的年纪,他觉得口水很脏,嘴角一下撇就要哭,可当看到赵安瑜开心地咧嘴笑时,他好像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倏忽间一道并不刺眼的光芒从远方涌来,四周的景象犹如水镜中浮沉。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逐渐重叠起来的双眸。
耳边水波荡漾的声音缓缓退去,文澜思绪回归现实,瞧见昏迷前还在挂念着的人正好好坐在他的身边。
赵安瑜见文澜醒了,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你醒啦,身体感觉怎么样,痛不痛?”她伸出手在文澜眼前左右晃了晃,刚才他的视线有些失焦,大夫也说过,被砸中脑袋的话,会有失明的可能。“能看见我的手吗?”
文澜回神,目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摇晃的手掌,那双手纤细白皙,却多次给予他无限的力量。
他想都没想就抬起右手紧紧握住,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背,却意外牵扯到胸膛和左臂,“我没……嘶——”突如其来的苦痛刺激得他说不出话,额头瞬间紧绷起一片冷汗。
“你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赵安瑜立刻按下他想要挣扎起身的动作,挣脱开被束缚住的右手,准备出门去找府医。
文澜来不及阻止,他想说话喊住对方,却被呛得咳嗽两声,更激得赵安瑜快步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还不见赵安瑜回来,文澜再也待不住,就想起身去找人。
他刚坐起来,门就被人从外向内推开,他侧头去看,迈步进屋的人不是赵安瑜,而是捧着一碗汤药的府医。
汤药独有的浓郁苦味瞬间扑面而来,甚至盖过了他身上涂抹的药膏味。
文澜不悦地蹙了下眉头,问道:“夫人呢?”
府医张口刚要回答,赵安瑜随后就迈步进了屋子,脚尖一勾,“啪嗒”一声,木门正好合上。
赵安瑜回来后,文澜身上的煞气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府医坐在床边椅子上,示意文澜伸出手,他要替他把脉,查看现在的身体状况。
“将军的身体暂时稳定了,接下来就需要静养,古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将军这种程度的伤,没有个半年估计是不能大好了。”
屋内气氛有些压抑,将军的身份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长久不出现,一定会引起多方猜忌。
离开之前,府医该交代的医嘱还是要说:“药烫,可以等将军先用完膳消消食再喝也不迟。”
赵安瑜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
“你还能自己吃东西吗?”府医离开后,赵安瑜出声问文澜。
文澜触及她关切的灼热目光,忍不住想要错开视线,一低头,却发现自己上半身没穿衣服,只靠一层层的布条勉强遮挡,下半身更是只剩一条亵裤,一张桃花面登时飞上浅浅红晕。
他悄悄向上提了提被角,“我可以。”
赵安瑜看着他非要勉强,颤颤悠悠伸过来的手,压根没把碗递过去,而是沿着碗边抹一圈浮粥,吹了吹,直接送到他嘴边。
“我自己来。”文澜想要伸手去接嘴边的勺,却被赵安瑜躲过。
苞谷粥的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茉莉香膏味儿。平日里吃腻了的东西此时却堪比国宴佳肴,勾得他胃底翻滚抽痛,舌尖大量分泌唾液,五脏六腑都在诉说着极致的渴望。
文澜微微低头,含住了勺子末端,舌尖一卷吞入口中,才稍稍平息那些不为人知的喧嚣。
一勺接着一勺,偶尔再来几口水晶包和小白,文澜将盘子碗中所有食物席卷一空,他却只觉得吃了个半饱。
赵安瑜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无情地摇了摇头,“不行,你刚醒,不能吃太多的东西,不然对身体不好。”
文澜深感遗憾,毕竟夫人亲自喂他东西吃这件事,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不过好在他还有半年的时间,平日里磨一磨,赵安瑜心软,肯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赵安瑜背过身,手背贴了贴碗壁,正专心感受汤药的温度,丝毫没有看到身后文某人若有所思的神情。
估摸着汤药差不多温乎,容易进嘴时,赵安瑜想着一鼓作气让文澜把药给喝了。
文澜看着那一碗乌漆嘛黑的药,心中可以说是十二分抗拒。
他确实不怕苦,也不怕喝药,但是这不代表他对于喝药这件事就能平心静气地接受。
“要不等会再喝吧,好像还是有点烫。”赵安瑜一看他那模样,骨节分明的右掌都快把身下床单捏烂了。
她放下手中的药碗,趁着扭头时暗笑,全然忘了自己抗拒喝药的时候。
文澜目光一瞬不移地看向她的动作,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手底下才肯松开已经被揉皱不成样子的床单。
空气陷入寂静,两个人都不是没话找话的人,屋内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军,夫人,郡守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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