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开了口:“你就是师兄新收的弟子吧,是要入师门录吗?我正好有事,你可以去书阁找珂月写一下。”
封若派前掌门月听云野六弟子,姓芙,名厝,年二三,上弦骨,现三阶修为。
慈晦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书阁位置,问道:“书阁在哪里?”
“左拐一直走就到了。”芙厝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你和四师兄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慈晦停住刚要走的脚步,回头看向她:“您是说,四师伯吗?”
芙厝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你和四师兄长得很像,不过那位许久以前就叛出师门……啊,我要走了,如果有问题可以去问珂月。”
于是慈晦来到书阁里,而在阁内整理书案的江珂月,闻声抬起头来。她半梳着丱发,两椎上系着紫色丝带,穿着鸦青色的底裙蓝衫,眼下有淡淡乌青。
江珂月双眼微合,总是一副困倦的样子,语气温和:“你是来入师门录的新师弟吧?我记得叫慈晦,掌门前不久传音过来了……”
封若派长老芙厝大弟子,姓江,名珂月,年十六,上弦骨,现炼体境中期修为。
她将桌上的宣纸收好,从抽屉里掏出一本蓝皮线装书,放上桌并翻开,醮墨起笔记录。然而过了一会儿,面对慈晦的各种回答,江珂月露出为难的神情。
她的声音很轻:“籍贯不明,生辰不明,亲属不明,让我想想……唔,对了,你要去测仙骨资质吗?”
“不用了,我知道,”慈晦说,“是天弦骨。”
“诶?好的……”她懵懵地写下这几个字。
“江师姐,你知道四师伯吗?”慈晦问她。
闻言,江珂月顿住,想了会是哪位师伯,随后摇头回道:“我入门晩,没见过他。听说四师伯和掌门曾经感情很好,算是竹马关系,不过后来因为四师伯的背叛,两人决裂了。”
慈晦问她:“因为他叛出师门?”
“不清楚,四师伯已经死了很多年啦。”她只是摇摇头,“我听师父提过他,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快,还登过仙门大会榜首。”
说到这,江珂月叹了口气,向慈晦建议道:“不如你去问问玄英师兄,他入门得早,知道的比我多。你去浣衣池找他吧,今早他不小心掉沟里,沾了一身泥呢。”
慈晦就去浣衣池那边找人,正搓洗衣服的玄英被这冷风一吹,打了下喷嚏。
他现在就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在这腊月里,那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玄英师兄。”
慈晦远远喊了一声,等他的目光落在玄英脸上,不禁挑眉有些讬异,“……哟?”
玄英闻声抬起头,用湿漉漉的手擦了擦溅到脸颊上的水珠,待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很快道:“你是新来的慈晦师弟吧,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吗?”
慈晦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知道那位四师伯吗?”
玄英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说:“我入门一年多后,那位就叛逃了,你和他……呃,说这个感觉不太好。”
慈晦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其他人已经说过了。”
封若派副掌门梓明惜大弟子,玄英,年十八,上弦骨,现二阶修为。
玄英长叹,语气很是感慨:“那位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快,还是天弦骨。后来去了蓬莱仙岛那什么扶摇山庄当尊主,很厉害吧?不像我们如今入不敷出,当然我们也只是一时落魄……”
“四师伯和师父关系如何?”慈晦只想问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我当年就是被他们救下的。”
他笑着,似乎陷入了回忆,“那两位感情挺好的,但都是过去的事了。之后两人在不悔崖决斗,正式绝裂了好像,我还幸观战过。”
那时,不悔崖顶上,是轮月高悬,月听明柃右手提剑,寒光闪过,神情凛然。反观对面那人,却两手空空,屹立崖边,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望着对方。
两人此时虽同阶修为,但悲慈曾修为大跌,重伤新愈,且新修法术,刚突破不久,境界不稳。
而明柃是稳扎稳打升到五阶的,基础深厚,牢得很。
不悔崖则是旺火宗的灵脉名景。传闻,初代宗主曾在此处覆约,可惜被放了鸽子,一怒之下与对方决裂。虽说如此,三千年后的现今,不悔崖还是成了当地有情人追捧的幽会胜地。
在这里想要包场得花一百两银子,进场每位则需五百文,要是过夜还得追加五百文一位。
这对如今落魄的封若派来说——很贵。
“依稀记得当时清场要花一百两,我方出了二十两。”玄英一边低头清洗衣物,一边道,“剩下的那位出——掌门修为境界更胜一筹,自然不落下风,但蓬莱仙术变幻莫测,那位又使得出神入化,从容不迫。于是打了一整夜,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平手。”
“师父那么厉害,竟然平手了?”
“毕竟双方天资上就有差距,掌门是地弦骨,那位却是天弦骨。”玄英随口提了下,“但他们的事,外人哪插得了手。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去…啊嚏!不会感染风寒了吧,要不让柳霁开副药?我说你现在不会是——欸,人呢?”
他抬起头左右张望,却发现慈晦早已没了踪影。
“——就是这样。”
慈晦摆手,语气上扬着,“他说的很有道理,我就来找师父了。”
明柃坐在石桌旁,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眸看向慈晦,神色平静:“他们说的倒有几分真。你想问什么?悲慈。”
听到明柃的话,那双鸢色的眸子动了动:“师父你又叫错名字了。师父与四师伯是怎么认识的?听说您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明柃瞥了他一眼,浅声提道:“那都是十七年前结下的孽缘了。你要是真感兴趣,我记得那天是庆霞十三年十一月三十,二师兄还有明惜师姐带着我出门采购,在将陵镇时碰上那儿的老镇长……”他大致讲了一遍当时的事。
“不过其他事情是二师兄复述给我的,也就是张愈张师兄。后来你拿到卖身契就给烧了,嫌它要命。”明柃垂眸,双手交叉放着,有怀念也有惆怅,目光沉向西落的太阳。
整个天地都被落日染上橙红一片,片刻后,明柃回头瞥向慈晦,问道:“话说,你问这些烂事做什么,有感想了?”
慈晦就坐在对面,眼睛微微撇向右上方,又转了回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很是淡定地说:“嗯——师父小时候真可爱。”
“没个正经样,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明柃眉头微蹙。
“师父小时候在马车偷听那么久,直到听到自己名字才忍不住出来,很厉害啊。”慈晦神情依旧,不紧不慢道,“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谁让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慈呢。”
“就算不承认,你也装得太敷衍了。”明柃咬重字音,不爽地盯着他,“……你连我给你的耳坠都没换掉。”
慈晦左耳上戴的那枚耳坠,系一颗翡翠色的珠子,人一动,底下的黄色流苏也跟着抖动,与明柃右耳上的耳坠俨然出自同一对。
——那是好几年前悲慈向他要的耳坠。
慈晦别开眼,岔开话题道:“……师父与四师兄关系似乎并不差,真是可惜,他已经死了。得死七年了吧?真可怜。”
明柃稍微抿了一下嘴:“……悲慈。”
“师父,我不是那位。”
他的语调很平静,“不过以前爹娘常唤我的小名‘阿晦’呢,在他们死后就没人这么称呼我了,乍一听,还挺叫人怀念。”
明柃继续紧盯着他,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满。
慈晦没有对视上:“师父……”
“你如果觉得没事干,想找乐子,就去把这个月要背的书抄一遍,明天我检查。”明柃打断了慈晦的话,不容置疑地命令他道。
“诶,那么多?会死人的,师父。”
他无奈地回话,明柃不听,摆手让他离开。
直至微风拂过,亭子挂的纱帐飘动,明柃仍然愣愣地注视瓷杯里泛绿的茶水,见着一根小小的茶梗上下起浮着。
“那小子走了?”
梓明惜从另一边的小路上来,问他道。
“师姐你没走啊。”
明柃倒也不意外,“那家伙性格跟后时一样,我怀疑他是装的,但他死不认账。师姐,你怎么看?”
梓明惜回答道:“方才我看你们,他一副调侃的样子,定然是在耍你。”
“……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他叹了口气,将茶水饮尽。
**
庆霞十三年冬,将陵镇,老镇长家中。
寒风冽冽。
老镇长伫立堂前,手中的香缓缓燃起。他虔诚地拜过慈母像后,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
“还是把那煞星送走了,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这天可真冷……”他喃喃自语着,心里揣起些钱,打算出门买壶小酒,好暖身子。
刚迈出几步子,他又折返回来,抬头对着供台上盘坐的万千花观慈母像,似是不敢相信地搓了搓眼睛。
神像是不是动了一下,错觉吗?老镇长心中狐疑,凑近慈母像欲仔细察看,慈母仍是那副悲悯万物的面容,并无异样。而他的背后,神像的背后,有无数藤蔓正一点点地爬向老镇长。
藤蔓上密密麻麻仿佛附着无数的尖嘴朝向他,露出底下的绿白眼珠,悄无声息地靠近——
“当家的?”
镇长夫人抱着熟睡的孩子,在院里遛一圈过后,往堂屋里扫了一眼,又扭过头,“当家的,当家的!奇怪,出门了吗……”
她的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浑然没察觉到供台后,藤蔓发疯拖拽着老镇长的身躯,尖嘴大张着狼吞虎咽,肆意撕扯、吞食尸体。
——
慈晦:首先我不喜欢被叫错名字,其次我不喜欢被叫错名字,最后我不喜欢被叫错名字
慈晦:……
慈晦:算了,师父是例外。
——
嗯,肯定不能说是前面忘了写才这样
十六算是成年礼,可饮酒成亲。
不过对修士来讲,为了让修为更进一步,繁衍会推到十八过暨仙礼后,也有觉得自己能飞升不想有多过牵绊的。
二十则是弱冠礼。
大概就是十六成年,十八成家,二十立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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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 十个人的封若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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