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乔舒亚突然问:“瓷,我们是朋友吗?”
瓷疑惑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点头回答:“当然是。”
乔舒亚长长地“啊——”了一声,像是在感慨什么。他然后又问:“那我们是挚友吗?”
瓷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不安感爬满了整个脊背。他的眼泪忽地滚落下来:“当然,我们是一辈子的挚友!”
乔舒亚释怀的笑了,他将小提琴放在一旁,然后看向瓷。
他湖绿色的眼睛漂亮又温柔,只是疲惫又无光。
“那么,再见了,我的挚友。”
乔舒亚最后笑了一下,然后向冰冷的泰晤士河拥抱而去。
那里有他的妹妹兼爱人,还有他们可爱的女儿。
他没告诉瓷,他是个背德的混账,那将近一年的时间让他爱上了这个坚韧又可爱的姑娘。
这是我最后一个秘密,原谅我,瓷;还有,谢谢你。
美震惊地看着乔舒亚先生向河水跌落而去,而先生竟然都不阻拦!他只是轻轻拿起乔舒亚放在一旁的小提琴。
琴弓拉动,瓷随着音乐唱起了歌: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友谊地久天长”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友谊地久天长”
“亲密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
“让我们举杯痛饮”
“友谊地久天长”
一曲终了,瓷抱着乔舒亚最后的遗物,上半身蜷缩在一起,痛哭出声。
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先生,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瓷演奏了一遍又一遍这首曲子。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中午先生说过的话:“他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陌生人,唯独成为不了家人。”
当时美天真地问他:“为什么呢?”
可是瓷苦笑着:“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先生,您是早就知道乔舒亚先生最终会离开吗?
如果他不是家人的话,您的痛苦就会少几分吗?
美站得腿脚都已经麻木,可他依旧乖乖地站在那里。
先生还没说话,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在这里就好,只是先生的病还没好透,这样会不会太伤身体?
再等一阵,再等一阵先生要是还坐在这里的话,他就去叫一下先生,然后询问他是否要回去。
瓷的泪水流了满脸,然后落入泰晤士河中,他哭着哭着开始剧烈地咳嗽,整个人被冷风一吹又开始发起烧来。
他整个人开始摇摇晃晃,小提琴也开始走音。美听出了不对劲,他上前一步,试探着问:“先生?”
瓷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起来,他闭上眼,然后向后面倒去。
他抱紧小提琴,听见了美撕心裂肺的一声:“先生!”
十四:告别
俄脸色沉的厉害,他看着高烧不退的瓷,语气也是带着火星的:“你怎么不把他早带回来!”
美脸上也不好看:“先生那个样子我怎么能带走他!”
俄愤怒的声音被压制着,他像一座快要喷发的火山:“那你就看着他在那里吹冷风,你知不知道他才刚退烧!”
美不说话了,他攥紧拳头,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瓷。
他烧得脸颊通红,额头滚烫,俄刚换好的冷毛巾没几分钟就被烫热。
美去忙着坐其他的事情,俄留在这里负责照顾瓷。
日光流转,时间不觉间到了晚上。
瓷迷迷糊糊地烧了一天,现在才有些力气睁开眼。俄见他醒来,先喂着喝了些温水。瓷的眼神在喝下水之后略微清亮了些:“美呢?”
俄“啧”了声,没好气地站在门口喊:“那谁!瓷叫你!”
美端着一碗熬好的粥跑上来:“先生,您叫我!”
瓷看着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是碗蔬菜瘦肉粥,美想着他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先喝些粥垫垫胃。
“小提琴呢?”
美指了个方向:“放在一层的储物间了,您放心,我用琴盒收好了。”
“嗯”,瓷低垂着眼眸,神情满是落寞:“乔舒亚也走了。”
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死死地咬着下嘴唇,最终勉强撑着笑:“先生,先别想他们,您现在先把身体缓过来才最重要。”
瓷却突然说:“我想我是时候该和他见一面了。”
俄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美却脸色骤变,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不可以!”
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他的印象里这孩子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哦,除了那次。
他抱着双臂:“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吗?”
美满是不忍:“我当然知道,那我更不能让您前去了,先生。”
两人一来一回俄也明白那个人是谁了,制造美的那位,想要瓷的心脏的那位,英——
英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又挂起了标志性优雅的微笑:“那么,你这次带这个孩子来是什么意思呢?”
迪费克看了看紧紧攥着他袖口的赛缪斯,不禁吞咽了下口水:“尊贵的先生,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汇报,时机成熟了。乔舒亚先生已经去世,瓷先生也处在高烧,虽然他的身边有一位陌生人,但我想他对您造不成威胁。”
赛缪斯拉拉迪费克的袖口,想问他你为什么和这个贵族牵扯的这么深?
英玩味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只说:“感谢你带来了这个宝贵的消息,这几天就在此处休息吧,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会支付应有的报酬的。”
迪费克率先弯腰鞠躬,然后一只手按在赛缪斯的背上,让他学着自己:“感谢这位慷慨的绅士。”
夜深了,瓷又睡熟了,俄和美坐在落地窗前。圣洁的月光洒进来,为两人披上了一层雾似的白纱。
“你真的想好了?”俄知道美决心行动了。
美看着二层瓷房间的方向,目光柔和:“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俄还是不理解:“你要怎么才能让他相信你真的拿到了他的心脏?”
美摇摇头:“不用让他看见这颗心脏,他想要的一直是心脏里面蕴藏的巨大的能源,那足以带动整座城市的发展,而我刚好有。”
俄感到震惊:“但是……你不是个残次品吗?”
美惨淡地苦笑着:“是,我是个残次品,我心脏里原来装有的芯片也被拿走了,但我还有备用能源,这是他当时制造我时没想到的。”
他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大脑、双手、双脚、腹部等:“这就是我的备用能源,我将它们汇集到心脏,足以让他相信这就是女巫的心脏!”
俄听着美疯狂的想法,不由得感慨:“你真是个疯子!竟然想到拿自己来换!”
“疯子吗?”美轻声呢喃着,眼中逐渐染上疯狂:“我早就该疯了……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乔治娅自杀身亡、乔舒亚先生殉情、克劳德先生死于工伤、丝泊凌差点死亡,乌托邦也一个接一个地离开,而现在那个人要对先生下手了……”
他眼底的风暴开始翻涌,那双海蓝色的眼眸沉的发黑,像最深处的海洋。
俄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并没有所想象中的那么天真,他平时看起来像是会翻着浪花的海边,会和你嬉笑打闹。
但是这个孩子要是真的动了杀意的话……
你见过海洋的最深处吗?那里翻涌着黑色的海水,能够吞噬一切的光芒,轮船也会被巨浪拍的粉碎,没有人愿意在那里生存。
可是美愿意去往那里。
俄突然问:“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想过瓷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
美睁大些眼睛,然后又沉静下来。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月光:“我可以不在乎任何人……”
他也没什么能够在乎的人了……
美的眼中染上狠厉:“但我的先生一定要平安!”
英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好了的话,那就回到那里找我吧,你知道我说的那个地方。”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在那里被制造出来!他被输入程序!他被放入芯片!他被剖开心脏!他被人从那里丢弃!
他怎么会忘记那个地方!
俄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孩子,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递给他。
“给我用?”美打量着那把手枪,做工精致但是历经年久,看来跟了他不少时间。
“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把他借给你,你一定要杀了他!”
美将手枪收好:“我会的。”
乌云遮住了月光。
这一天阴沉沉的,瓷原本打算出门的,但是被美拦下了:“先生需要什么叫我去就好,顺便我去看望一下埃德蒙神父。”
瓷其实没打算买什么,但是看着美坚决的眼神,他只能随便胡扯了一句:“家里没有薄荷了,不方便醒食材。”
“好,我去买一些回来。”
他整理好着装,在出门的那一刻突然转过身来:“先生!”
“怎么了?”瓷疑惑地歪歪头。
美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少说话:“没事,只是好奇今天晚上吃什么。”
瓷没想好:“你想吃什么?”
美也没想法,只说:“那就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看吧,好吗?”
“当然可以。”瓷觉得这孩子今天格外地磨蹭,以前不是一下就出门了吗?
他想让美回来,自己出门,却被美打断:“先生,那我走了!”
瓷摆摆手:“早些回来。”
美先去了丝泊凌那里,她自从医院出来后恢复得比较缓慢。
瓷劝她再多休息几天,但是丝泊凌摇摇头:“我再不回去的话就洗不完衣服了。”
她的头上还裹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看起来也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可她的神情那样坚定,瓷没办法,只能让这孩子回去。
“你怎么来了?”
美坐在她的对面,顺手帮着洗了几件衣服:“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好”,丝泊凌往上挽了挽袖子:“最近活没那么重,我也每天都在吃些有营养的食物。”
“哦”,美不会聊天,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就去找先生,别总是自己扛着。”
丝泊凌手上正忙,她下意识说:“知道了,怎么感觉你今天这么啰嗦?”
美下意识回怼:“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像乔治娅?”
话一出口他便知道不对了,两人沉默了一阵还是美先开口:“对不起。”
“嗯”,丝泊凌也没法说什么,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走吧,我知道了。”
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摆摆手:“再见。”
他看着丝泊凌努力又单薄的身影,心想:
再见了,下一世我还选择和你们做朋友。
埃德蒙好久没有和美坐在一起聊天了。
他递给美一块刚烤好的小蛋糕,然后两人安静地吃完手上的蛋糕。
“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美看着前面做礼拜的信徒们,彩色的窗棂今天灰蒙蒙的:“神父,我想请问您这一世相爱的人应该怎样做才能使下一世还会在一起?”
埃德蒙神父温柔地注视着美,他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你相信的话,你们自然会在一起。”
美时常怀疑自己真的相信吗?他觉得瓷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自己。
可他是一个坏种,他卑劣的想要占有瓷,想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一世不行,有人在威胁他的先生,他就应该把那些人全杀掉。
埃德蒙神父看着美沉思的样子,突然问他:“可是,小美利坚,你一向不是最不相信这些的吗?”
美看着慈祥的神父,最终只是低下了头:“神父,罪人也会上天堂吗?”
“罪人当然不会上天堂,因为他自己种下了太多的恶果。可是,你要是说是为了保护人而造下的杀孽的话……小美利坚,我认为他应该上天堂。”
埃德蒙神父好像知道他心中全部所想,他问:“你要许一个愿望吗?”
美脑海里下意识想许愿望,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愿望都是需要代价的。
“神父,若有些愿望不可能达成而许愿的人非要强求呢?”
埃德蒙神父的脸色严肃起来:“小美利坚,那是要以灵魂破碎,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的。”
美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他要让他的先生安稳地度过余生,然后充满幸福地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极乐世界。
“所以你要许愿吗?”
美看着埃德蒙神父认真的面孔,他想了想,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美起身:“神父,我该离开了,最后想让您替我给先生带一句话。”
“当然可以”,埃德蒙神父点点头:“可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和瓷说呢?”
美眨眨眼:“如果先生来找您,您再把这句话带给他,可以吗?”
他附在埃德蒙神父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埃德蒙神父的眼睛震惊地瞪大了,下意识地感慨:“主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美释然地笑了:“我是个坏种,现在您觉得我还可以上天堂吗?”
埃德蒙不作回答,只说:“如果瓷来的话,我会把这句话带给他的。”
美起身,然后礼貌地告别:“谢谢您,那么再见了,埃德蒙神父。”
下一世我选择进入唱诗班,选您做我的神父。
乌云更多地聚集在一起,今夜有场大雨。
风开始呼呼地刮起来,有些冷,美拢了一把发旧的夫拉克外套,然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去。
英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看见美两手空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是扭曲的,不过这都被他很好地控制住了。
他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阶下弱小的美:“我要的心脏呢?你还是没有杀了他,对吗?”
美抬起头,他目光冷静,只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得到那股力量?女巫心脏的所有能源现在就在我的心脏里流淌,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让人测试一下。”
英让人拿来一个未组装好的机器,“这是能源转化器,如果你能让这上面等等灯成功全部亮起来的话……那么,我就相信你。”
美把玩着手里的能源转化器,嘲笑他:“只有一个是不是太看不起我,我建议你再多拿一些过来,不然一会儿这玩意爆炸了可别怪我。”
英直了直身子:“看来你是真的拿到了能源,来人,再给他四个这样的装置!”
美看着自己手中的五个装置,只是略微一用力五个装置的灯就全部亮了起来,而且下一秒就开始闪烁着危险的报警灯。
“住手!”英看着装置开始冒起了黑烟而美还没有收手,下意识出声阻拦。
但是来不及了,美将冒着黑烟报废的装置随便地一丢弃,然后说:“现在相信了吧。”
英咬着牙,努力维持着绅士的形象:“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们按照之前的承诺进行吧,你把能源交给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对其他人出手。”
美点头,在他走上前的那刻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是谁出卖了我们?”
躲在外面的迪费克惊出一身冷汗!
十五:黎明
赛缪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肌肉的紧绷。
“迪费克,进来吧。”英的声音就像死亡通知书,迪费克咽了口唾沫,然后带着赛缪斯僵硬地走进去。
美满意地笑了:“果然是你,迪费克,你这个背叛者。”
迪费克看了看英,他没有任何帮他说话的意思,他咽了口唾沫,生硬地为自己解释:“我不是背叛者,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你怎么没有背叛!”美目光凛凛地盯着迪费克:“你利用了乔舒亚先生对你的信任,利用了乌托邦,你利用了瓷先生,你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迪费克恶狠狠地盯着美:“你满意了吗?我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为自己谋求一条更好的未来,我这么做有错吗?”
他一口气不停接着说:“乔舒亚先生没有准确承认,乌托邦的大家我也在用心合群,我把我的药分给大家,我也想让他们都活下去,我只是告诉这位先生你还存活的事实,我这么做有错吗!”
美看着他气得胸腔都鼓起来,他愤怒地浑身发抖:“那先生呢!他怎么会知道先生的事!”
迪费克不说话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这位先生的话每隔一段时间都汇报瓷先生的情况,我怎么知道他是女巫的后代!”
“呵。”
上位突然传来一声冷笑,迪费克浑身冒着冷汗,他刚才只想着解释,没想起这位先生还在!
他转过身,讪讪地解释:“英先生,我……”
“嗯?”英缓缓起身:“这位绅士,你这么就出卖了我,让他怎么相信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实的?”
迪费克慌忙解释:“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你就背叛了我。”英叫人过来:“背叛者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说呢,这位小朋友?”
赛缪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自己,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狠狠地摇了摇头。
英接过旁边人呈过来的手枪,从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巾细心地擦着。
赛缪斯吓得脸色苍白,紧紧地攥住迪费克腰间的衣服。
迪费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先生!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和这个孩子没关系!请您放过他!”
“放过他?”英提步走下台阶:“可是背叛者应该遭到惩罚,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承受自己应该受的惩罚吗?”
迪费克犹豫了:“我……我……”
“砰——!”
枪声就在他的耳边响起,震得他耳膜生疼,他害怕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赛缪斯死不瞑目的样子,鲜血从他的眉心流出来,他死的时候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去。
“赛缪斯!”迪费克跪在地上,他手颤抖着去抚摸赛缪斯的脸颊,却只摸到了赛缪斯留给世界的最后一滴泪。
他好像没看见这个孩子哭过。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孩子流泪。
赛缪斯小小的,一天就跟在迪费克身边。他没有自己的主见,胆子也比较小,做什么都是迪费克带着他。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迎来了死亡。
晚安,赛缪斯。
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多可笑啊,信任者以为背叛者最后会救他一命,没想到背叛者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
“你住口!”迪费克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掉在已经失去温度的赛缪斯身上。
天气冷的厉害,赛缪斯身上也冷的厉害。迪费克抱着死去的赛缪斯,鲜血把他的衣服也染上鲜血的颜色。
红色的地方被染成血色,绿色的地方被染上血色,蓝色的地方被染上血色。
他是一个背叛者,更像一个受了重伤的小丑。
英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走到美的面前几步站定:“那么,这位先生,你要怎么处置这个背叛者呢?”
美冷冷地看着他,将决定权交回了英的手上:“他背叛的可是您,不是我。”
“是吗?”英将手枪再次上膛:“你不想为瓷报仇吗?”
美看着迪费克在那里痛哭,只说:“时机还不到。”
“是吗?”英将枪口对准了迪费克,眼神却盯着美:“我更好奇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美眨了下眼,然后打了个响指模拟枪声:“砰!”
迪费克只觉得眉心一凉,好像有什么穿了过去,他颤抖着抬起手,鲜血沾了他一手,顺着脸颊滴到赛缪斯的身上。
他张开嘴想要呼喊什么,却只能看见叽里咕噜冒出来的血沫,他,他还有话想说,想说什么来着?
对不起,要是他下辈子,不是个穷人就好了……
他不会费尽心思想要赚钱,不会腆着笑脸接触上层阶级,不会背叛任何人……
他会和母亲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会有很多的朋友,会带着赛缪斯一起玩耍,像一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是梦随着血沫和失温的身体破碎。迪费克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晚安,迪费克。
“那么,这位绅士,和我来吧,我将带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英率先带路,美眼神没分给迪费克一眼。
多长时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空气中满是金属的味道,冰冷又严肃。
英用掌纹打开门,一台巨大的机器展现在了美的面前,那是足以抵上半个伦敦中心的机器,美根本没法想象它究竟有多大!
“请允许我为你介绍,这就是带动整个伦敦运作的机器,我叫它‘伊丽莎白’号!”
美跟着英继续往里面走:“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英往旁边站了站,然后指着一个座位对美说:“你只需要坐在那里,然后启动机器,等机器启动的时候我们的契约就此生效,我不会再为难剩下的任何人。”
“好。”美答应一声,等他走到机器前的时候,就说启动有问题,可能会造成能源泄露,英不会放任这件事情发展的,他一定会亲自过来查看,那就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美向座位缓缓走去,他边观察边试探着坐下:“这就是机器?”
“是的是的!”英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大,他的计划很快就要成功了!他将会是第一个引领工业革命的先锋者!所有的贵族都要拜倒在他的脚下!
美时刻注意着英的状态,看来他已经相信了。
美坐在座位上,突然说:“机器是不是有问题?”
“你说什么?”英本来已经打算启动了,听见美这么一说他顿时整个人紧绷起来。
美看着英越来越近,感受着腰间枪的形状,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拔出枪并上膛扣下扳机!
“我说机器似乎存在问题,他与我连接不了!”
美的心脏开始狂跳,近了近了……英离他越来越近了,已经进入他瞄准的击杀范围了!
就在他准备拔枪的那一刻,英突然停住了脚步,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高压电流贯穿了全身!
“啊!!!!!”
他从座位上摔下来,整个人浑身都在颤抖,那一下差点让他直接昏过去!
“我说”,英的尖头皮鞋踩住美想要拔枪的手:“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点小把戏可以骗到我吧,嗯?”
美强撑着抬起头,他被电的浑身焦黑,海蓝色的眼眸也爬满了红血丝。
“你太天真了。”英从地上捡起手枪,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把手枪的主人,“俄罗斯的啊,只可惜,他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祖母并不是死在了瓷的父母手下,而是我——”
美瞳孔骤缩,英满足地看着他的反应,然后脚上更用力了些:“没想到吧,我只是略微动了一下脑筋,就让他们恨了三代,我杀了俄的祖母,俄的父母杀了瓷的父母。我唯一没有想明白的地方是:俄为什么放走了瓷?他被他的父母赶出家门,他后悔吗?”
美挣扎着要爬起来,英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将人狠狠地踹在一边,然后在他的双腿上开了两枪。
“啊!”美挣扎着想去抱紧自己的双腿,可是英的脚踩在他的胸口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说为什么呢,嗯?”
美的双手想要去拽英的脚踝,让他拿开,可是英的下一枪就打在了自己的左胳膊关节处,他疼得几乎要失去意识,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着旋转,英的话语忽远忽近,让他听不清楚。
他不会流血,可他能感觉到疼痛;他是个机器人,可他却拥有一颗人类的心脏。
英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突然问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知道在你的芯片被剖出来之前,我下的最后一条命令是什么吗?”
美凝聚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英放轻了声音:“我说,去寻找女巫的后代,把他的心脏给我带回来!”
“那么多机器人都失败了!他们都是我完美的作品!可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个残次品成功了!”
美嘴唇开开合合,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英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恍惚间想起了那天他剖完心脏的情景:当时那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记忆也开始残缺,女巫当真有如此大的魔力,叫他改变了这么多?
英将美提溜起来,扔回座位旁边,玻璃罩门缓缓关上,能源抽取装置,开始启动!
屏幕上开始显示百分比进度,美痛苦的惨叫声隔着玻璃也能听到。
英只关心自己终其一生的理想:今夜过后他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贵族!
进度条在缓慢地爬升,从百分之十爬到百分之三十,然后爬到百分之七十。
中间断断续续地停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快了快了,英脸上露出疯狂的神情,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可是进度条突然开始倒退,各种数据闪着危险的红色报警信号!
警报一个接一个拉响,吵的英耳膜生疼!
他打开玻璃罩,将美拽出来,发疯地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失败了!为什么能源不能支撑机器的运作!”
美撑着眼皮看他,他听着数据危险的报警,看着倒退的进度条,目光最后回到了英因为气愤而扭曲的脸上。
他满意地笑了:“你当然不会成功……”
“你说什么?”英双手掐着美的脖颈:“我问你你说什么!”
美一字一顿地解释:“因为那根本不是女巫的心脏……”
脖颈处一松,美摔在了地上,他剧烈地咳嗽着:“女巫的心脏根本不具备强大的能源,而且……”
英眼睛瞪得极大,他一手掐住美的脖颈,另一只手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而且什么,而且什么!”
美得意地笑了:“先生他从来都不是女巫……他只是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平凡又伟大的普通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英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用枪狠狠地压着美的太阳穴:“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他此刻毫不在意绅士礼仪,只想听到美承认瓷就是女巫,心脏的确蕴含能源,只是出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可美偏不如他所愿。
他笑着笑着:“先生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是……砰!”
子弹穿过了他的头部。
美摔在地上,他没有立刻死亡,他只有一颗人类的心脏,这本来是必死无疑的实验,没想到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英发疯地将子弹全都打入美的身体,他已经痛苦地麻木了,却还在挑衅地大笑:“没想到吧,你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功亏一篑,你要怎么继续进行?一个你最瞧不起的残次品给了你希望,又亲手将你送入绝望!”
他的话戛然而止,英的子弹打空了,他用了俄的那把手枪,第一发子弹就打入了美的心脏。
美看着心脏处开始腐烂,然后继续大笑,可是笑着笑着他就哭了起来。
“先生啊……”美从心尖处挤出这几个字来。
我没有买回薄荷,可我好想再见您最后一面。
他的面前走马灯的开始闪回记忆:惊讶的瓷,无奈的瓷,害羞的瓷,生气的瓷,微笑的瓷,每一张面孔都是他魂牵梦萦的思恋。
先生啊……美流着泪,他想:我有没有保护了您呢?
身上开始发冷,美想到了海水,海水就是冷的。
瓷曾无意识地谈到他的眼睛像浅海海边的海水,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芒。
“为什么不是深海呢?”
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深海很可怕的,那里的海水是黑色的,翻涌的巨浪能把船都拍碎!没人愿意去那里!”
美吓了一跳,然后问:“人们怎么知道那里的海水是黑色的呢?”
瓷从旁边抽了一张纸画着,陆地的轮廓被他几笔大体勾勒出来,他指着一个地方:“这里叫‘尼莫点’,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为什么呢?”美说着自己的猜想:“是因为太危险了吗?”
瓷点点头:“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那里太孤独了。”
他看着美:“如果有一天你要做一件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事情,那就去尼莫点吧。”
“先生”,美在意识弥留之际想:“现在我正在做一件谁都不能知道的事情,我要去往尼莫点了。”
如果你有幸去往南太平洋,那你可以问一下船长现在的具体方位。
你要小心翻涌的巨浪与滔天的洪水,还要小心午夜的深海与会袭击人的动物。
美闻到了咸咸的气息,让他恍惚间以为是海水将自己带走了。
先生,我要向南太平洋出发了。
我要去往它的正中间,那里有一个地方叫尼莫点,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最近的陆地距离那里也要2688公里。
那里连鸟儿也不会飞过,是被海洋所抛弃的一潭死水,没有人会愿意去往那里。
可是我愿意。
我愿意忍受一生的孤独与绝望,愿意与海洋为伴。
可是直到大海都干涸死去,也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存在一个人。
他是个成为了人类的机器人,他一生都在被抛弃:制造他的人抛弃他,他的朋友们抛弃他,而现在,他恳求他的先生抛弃他。
因为他爱他的先生,他恳求他的先生忘记他。
这就是美所拜托埃德蒙神父向瓷传达的最后一句话。
十六:终章
美挣扎着将手放在心脏处,眼泪开始从眼角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渴望着长大,渴望着成熟,他早已准备好死去,只是他又想到了他的先生。
他这一生中只有那些为数不多的时光是快乐的,是幸福的,是自由的。
“先生啊……”美像溺水者那样无助地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在此刻终于许下了愿望:神啊……我愿意用灵魂破碎,永世不得轮回的代价来保佑我的先生永远平安……
四周的环境好像在变换,美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他好不容易适应了离地的感觉,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堂的门前。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美径直走进去,看见了彩色的窗棂和巨大的十字架。
他于是学着信徒的样子跪在那里,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空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真的愿意这样做吗?”
美不知道声音的主人,但他还是回答:“是的,我愿意这么做,只求我的先生能平安。”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当然”,美笑着说:“没关系,我是个机器人,如果不是先生我早就报废了,是他给了我全新的生命!”
他感觉身体被风托了起来,上帝悲悯地注视着他:“天恩垂怜于你,你可以再许一个愿望。”
美眨眨眼:“这也是需要代价的吗?”
上帝只回答:“越难以达成的愿望需要越大的代价。”
“那好”,美海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我用全部的记忆全部的幸福起誓,换我和先生下一世再次相遇!”
上帝提出疑问:“你忘记了他,却又要与他相遇,这真的值得吗?”
“当然!”美的眼角开始流泪,他的身体变得透明,接着开始破碎,但他笑得特别开心:“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风会把我在尼莫点的所有话语都带给我的先生。再次相遇的时候,我的心跳会最先认出他!”
“你的愿望好小。”上帝感慨。
“是吗?”美摸了摸鼻尖:“可能是我的世界观比较狭隘,但是这个愿望对我来说是如此巨大,无与伦比!”
上帝看着美已经消散了一半的身体,突然问他:“小美利坚,如果我要让你许一个巨大的愿望呢?”
“巨大的……愿望?”
美沉默着,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身体已经消散到胸口处了,可他还是没有回答。
“还没有想好吗?”
美抬起头,声音亮亮的:“我渴望这世间燃起星火!”
他的眼眸有什么在燃烧,教堂隐退,浪花在他的身后翻腾,巨浪接天,海水化为雨滴从云中落下。
雨水落到海面开始燃烧,整片海水在沸腾!
美已经剩下最后的眼睛了,他微笑着流泪:“我渴望这世间燃起星火,烧尽所有的不公与伤悲离别!”
我的先生啊,您听到了吗……
美的灵魂终于破碎,他化为无数纷飞的光点,光点又化为雨滴,化为尘土,化为风,化为世间的万物。
只有心脏化为了一颗透明的钻石,悄悄落入大海里,然后落入最深处,被洋流温柔地保护着,开始去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上帝看着这个善良的灵魂,然后轻声吟诵:“上帝保佑美利坚。”
灵魂破碎、永世不得轮回的代价太过沉重,上帝不忍心看被背叛的人死后还要造此劫难,他同情每一个这样的孩子。
于是他擅自改变了这个代价,让这个孩子下一世经历一次死亡,如果死亡没有带走他,他就和他的爱人在一起。
英看着地上已经彻底失去生命气息的美,癫狂地大笑起来,他发疯地怒吼着:“失去能源又能怎么样!我还会研制出更高级的机器!”
他眼神狠毒地盯着美,然后吩咐来人:“把他的心脏全部剖出来,然后……”
他好像没有想过把他丢到哪里……
“丢在泰晤士河吧,让伟大的泰晤士河将他带走。”门后走出了一个银发的男人,他钴蓝色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你竟然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英看着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法,问他:“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
法径直走上前去,将一块地图摊开在面前的桌子上:“我的人来信说东方有一个神秘富饶的国家,那里有着数不尽的资源,我想,我们是时候该开始东征了。”
英又挂上了绅士的假笑,他让人将美丢出去,然后和法并排走在一起,开始他的下一个计划。
瓷一直没等到美回来,他一开始只是想或许这个孩子只是和埃德蒙神父聊天聊得有些久了,但是一直到太阳西落,夜幕开始一寸寸地漫上,美依旧没有回来。
“我要去找他!”瓷将大衣一裹就要出门,俄拦着他不让他走。
瓷站在离俄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神色平静,眼神淡然。
“俄,我说,让开。”
俄不动,态度坚决。
瓷抿了抿唇,眯着眼睛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俄,我说,让开!”
俄伸出健壮的胳膊:“瓷,别出门,这对你们两都好。”
瓷此刻眼中满是冷漠与紧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俄不说话,只是紧紧地咬着下唇。
瓷突然笑了:“俄,你还是这样。”
他陷入回忆:“当时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直到有一天传来了你的祖母被人杀害的消息。我想过去看望你的父母,我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的父母一定已经过去了。可你还记得在你进去之后做了什么吗?”
俄撒了谎:“我忘记了。”
“撒谎!”瓷冷笑一声:“你拦着我不让我进去,也不告诉我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没关系,血腥味告诉了我,你的祖母留下了线索,是我的父母动的手,于是气头上的你的父母杀害了我的父母……你当时为什么要拦着他们!为什么不让他们也杀了我!”
他揪着俄的衣领,愤怒地质问,那些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全化作了实质:“我的父母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该死!”
俄这么多年来想说的话与伤心全在嘴里咀嚼,但对着这么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人,比苦水更快到嘴边的是语无伦次的委屈与思念。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你的父母是巫师,所有人都在说是他们用巫术害死了我的祖母。”
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世上哪有什么巫师啊巫术啊,明明只有无数个阴谋编织成的大网。
于是,小小的俄推了瓷一把,让他赶快跑。
“可笑我当年竟然像个蠢货一样,看见你被你的父亲揪着衣领抽打,我竟然还想着回去救你,让你和我一起离开!”
瓷将他狠狠地压在墙上:“俄罗斯,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牵挂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拦着我!”
“当年你拦着我不让我去见我父母的最后一面,现在你拦着我不让我去找美,你究竟在干什么!”
俄被瓷的质问冲昏了头脑,他完全忘记了要替美保守秘密的决定,他反过来将瓷按在墙上,两人的体型差让瓷完全笼罩在了俄的阴影之下。
“当年我怕你因此死亡,现在也一样!”
瓷愣住了,俄的话脱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他下意识地要解释,却被瓷一把推开:“他去找英了,对吗?”
俄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只能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归于沉寂。
“所以,我现在去的话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俄点点头,看着瓷整个人突然跌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想去搀扶他,瓷却靠着墙重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跳跃着火焰:“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泰晤士河每天都在痛苦地流淌,她带走垃圾,带走尸体,带走人们最后的遗物。
她有着尸体腐烂的臭味,有着工厂烟雾的味道,有着人们痛苦的眼泪,而今天,这里飘过了一个孩子。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与一双应该是海蓝色的眼睛,他穿着合身的衬衫与西裤。
虽然这个孩子身上到处都是浮藻与垃圾,但是没关系,有人愿意拥抱他,不管他是什么样子。
瓷就这样抱着美。
美整个人湿漉漉的,身上也是又脏又臭,但是瓷依旧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从塔桥那里开始找起,然后一直顺着河流的下游开始寻找。
但是夜晚看不清任何情况,好在猎人的视力在夜晚中也是毫不逊色。
俄率先发现了美,他拍了排瓷的肩膀,将远处正随着河水浮浮沉沉的那个人影指给瓷看:“那个人是不是美?”
只一眼瓷就认出来了,他眼中泪水横流,下意识要跳进河去把那个孩子救上来!
“你疯了!”俄拦住瓷:“你知道河里有多危险吗?”
瓷甩开俄的手:“你让我怎么能不去救那个孩子!”
俄沉默着,然后将准备下水的瓷拦下:“我去救。”
说完他便噗通一声跳下了河。
河里的确有很多垃圾,俄将美带上来的时候他的额角被一块碎玻璃划伤,现在正哩哩啦啦地滴着血。
瓷从衣兜里摸出手巾扔给俄,然后又摸出一块帮美擦着脸上的脏污。
“他救上来了,最后怎么办就是你的事情了。”
“嗯。”
瓷看着美苍白的面孔,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伴随着泰晤士河流动的声音,还有瓷终于崩溃的大哭。
他哭得喘不上气,但是眼泪根本止不住,上天好像一直在和他开玩笑,他的父母因为误会死去了,他的朋友们也因为这颗该死的心脏死去了。
美和他的缘分最浅,却为了他甘愿赴死。
瓷抱着美哭得泣不成声,俄不忍心看他这么哭下去,于是轻轻拍拍他的肩:“先带这孩子回去吧。”他说着要接过美。
但是瓷拦下了,他抱着美站起来,步子缓慢却又那么坚定,他丝毫并不在意美身上的脏污。
他那么深情那么认真地吻了下去,在美的额头。他曾经对美说:“这是乖孩子才有的奖励。”
那么晚安,小美利坚,愿今晚是个平安夜。
瓷回去就发起了高烧,他烧得神志不清,连着不分昼夜地呕吐,食物吐不出来开始吐酸水,黄绿的酸水吐不出来他就开始咳血。
俄劝他振作起来,他还要向英报仇!
“报仇?”瓷刚咳完鲜血,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报仇……”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我拿什么去报仇?这孩子不会让我这么做的。”
俄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怕进一步刺激瓷,他选择咽了下去。
瓷躺在床上,报仇……他用什么才能彻底地将英打败?连俄的祖母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杀死然后再嫁祸给别人,更不用说他了。
那么,他还能为这个孩子做什么呢?
一周后——
埃德蒙神父刚为信徒向上帝传达了他们的愿望,再一转头瓷就站在他的身后。
埃德蒙神父没有看见那个孩子,再加上之前两人的对话,他便想明白了。
“愿主保佑他。”
“嗯。”瓷只简短的回答了一句。
“那么,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呢?”埃德蒙看着瓷平静的面孔,听他问:“我现在开始信仰主,主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埃德蒙沉默了一瞬,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别的信徒,于是压低声音对瓷说:“其实你一直信仰上帝他也不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那就不信了。”瓷看着彩色的窗棂与巨大的十字架,突然说:“我想许一个愿望,可以吗?”
“当然可以。”埃德蒙手里平放着《圣经》:“我会将你的愿望传达给上帝,那么,你想许什么愿望呢?”
瓷在许愿前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许的愿望比较难以实现呢?”
埃德蒙听着这相似的问题,只说:“那个孩子问过相似的问题。”
“哦?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埃德蒙神色严肃:“我告诉他那要以灵魂破碎,永世不得轮回为代价。”
“这太残忍了,可是那个孩子依旧这样做了,对吗?”瓷的声音染上哭腔。
埃德蒙安慰他:“这样善良的孩子,他一定会在天堂等着你。”
“不”,瓷跪在十字架前,他双手合十:“我愿用我的生命,我的幸福,我的自由,我的爱作为交换,让那个孩子自此不入轮回,让我们在下一世再次相遇。”
埃德蒙不理解,“如果你们注定要分离的话,那再次相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瓷睁开眼睛,埃德蒙注意到他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有血沿着唇角流下,但是瓷不在乎那些。
“如果注定要分开的话……”瓷的面前全是美的身影,他从小小的一只被他捡回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为了他死去。
他凄然地笑着:“那让我们再次相爱吧,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你永远地陪在了我身边。”
埃德蒙突然说:“你想知道那孩子给你留了句什么话吗?”
瓷看着他:“什么?”
埃德蒙停顿了下,然后说:
“我想让您帮我向先生传达一句话,告诉他我爱他,我爱我的先生,所以我恳求我的先生忘记我。”
美笑着流泪,他看向埃德蒙神父:“可以吗?”
“当然可以。”埃德蒙闭上眼睛在心里回答,我保佑你,善良的孩子,我更希望你可以亲口说出这句话。
瓷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自己漂浮于大海之上,浪花温柔地抚过瓷,却又不让他粘上湿气。
海面平静又不起波澜,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
像美的眼睛……
他听到有道声音在问他:“值得吗?”
“当然!”瓷蹲下身子,抚摸着温柔的海面,他听到那个声音继续问他:“你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只是为了换一个下一世的再次相遇的这么小的愿望?”
“小吗?”瓷站直身子:“我可不觉得。”
上帝悲悯地注视着他:“如果我愿意再给你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呢?”
许什么愿望呢?
瓷认真地思考着,他其实第一反应就是让所有人都活过来,世间再也没有压迫。
克劳德先生不必那么辛苦,乔治娅和丝泊凌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他或许不会再建起乌托邦,因为那些孩子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的生活,乔舒亚可以挂一个少爷的名头,安安稳稳地度过一辈子。
而美,他或许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不会被人抛弃,也不会遭遇死亡,他会快乐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但那对其他人太不公平。
于是瓷开口了:“我渴望这世间燃起星火!”
上帝看着瓷流着泪却依旧微笑的面庞,海水开始翻涌,然后整片海洋都开始燃烧起来!
海洋向陆地奔去,所过之处再没有痛苦的哭泣,甘霖降于大地,他带走了世间所有的离别!
瓷的声音坚定:“我渴望这世间燃起星火,烧尽所有的不公与伤悲离别!”
上帝被他们的爱动容,于是只收取了瓷生命的代价。
“离开这里吧,我不该被你信仰!”
上帝指着东方正在升起的太阳:“去东方吧!穿越第聂伯河,翻过乌拉尔山脉,西伯利亚平原的尽头,星火将在那里开始燃烧!”
瓷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跪在教堂,埃德蒙一脸担忧地看向他,没想到他竟然祈祷了这么长时间。
瓷站起身,拍了拍埃德蒙的肩膀:“我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拍拍埃德蒙的肩膀:“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埃德蒙还是不敢相信:“你要去哪里?”
“东方!”瓷的眼神明亮,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样子:“我要在那里寻找星火!”
埃德蒙没再说什么,只是祈祷他的朋友一路平安。
瓷去向俄告别,俄闻言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瓷就这样踏上了去往东方的道路。
他看着工人终于忍受不了剥削开始反抗,看着1831年法国里昂工人起义,看着1836年英国宪章运动,看着1844年普鲁士王国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
他还想继续走下去,看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可是他的身体不支持他再继续走下去了,瓷找了个靠近海边的地方,那会让他想起爱人海蓝色的眼睛。
他将在那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他不会选择殉情,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他要去追随那颗星火,那将是他永生的信仰!
于是他选择承受痛苦,那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他给博伦写了一封信,拜托他照顾丝泊凌,可是两个月后等来了她积劳成疾终于死亡的消息。
瓷看着来信,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喝完了一壶茶。
那个姑娘有一个和春天一样美丽的名字,只是一生都没有等来自己的春天。
晚安,丝泊凌。
瓷在中年试着开始研究这个社会,为什么世界上只能存在资本主义?
他听着世界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运动,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他开始写文章支持运动,一直到他晚年死去。
伦敦的天总是灰蒙蒙地下着阴雨。
瓷至死都没有忘记,他这一生有两个愿望:一是与他的爱人下一世再次相遇;二是看星火烧尽世间的不公与离别。
在黎明到来之前,天光透过第一缕晨曦照在瓷的身上时,他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生有一群合得来的朋友,有关爱他的长辈,有相知的挚友,有一个爱他的爱人,有属于自己的信仰。
他这一生已经过得足够幸福。
那么,晚安,瓷,今晚是个平安夜,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愿赤旗环绕整个全球。
后记:
一个年轻人犹豫了很久,他搜集了很多资料,认真地阅读了大量文献。
他在某一刻终于下定决心,动笔写下了整本书的第一句话:“资本主义生产方法支配着的社会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集’……”
1848年《**宣言》发表,标志着马克思主义的诞生;
1867年《资本论》第一卷出版,系统地阐释了剩余价值学说;
1871年巴黎公社建立,是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1883年马克思于伦敦病逝,享年65岁,他一生拥有众多成就,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导师与领袖;
1895年恩格斯病逝,享年74岁,他是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之一,是马克思的亲密战友;
1917年十月革命,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诞生;
1936年苏联模式形成;
1949年新中国成立,社会主义力量壮大;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1991年苏联解体,社会主义遭遇挫折,但仍然继续向前……
社会主义不断发展,人类文明延续向前,星火不断相传,总有人老去,但也总有人年轻。
身处黑暗,即使命如蝼蚁,但总有人心向光明。
愿世界和平,再无战争与痛苦;愿民主的光芒与天上的太阳一样明亮,再无黑暗与压迫;愿**终会实现,赤旗环绕全球。
如此,便可告慰先灵,家国永安。
在准备国庆的生贺啦,预计是分为上下两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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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美瓷/今晚是个平安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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