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今炽三十六年,冬。
诏京万里飘雪,细雪如絮纷纷下落,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素白。
“六年了,母妃......我来看您了。”周化屿驻足于一座无字碑前,长呼出一口闷气,心中掺杂着万千心绪。
面前土堆中葬着的是她的母妃,淑妃季虞。季虞生前得到过今炽帝的盛宠,却并未葬在皇陵,而是被周化屿葬在公主府的后山上。
周化屿思绪沉乱的眸色眺望着远处。
转眼之间已过了六年,她也终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唯有自身强大,才能护住想守护的人。
六年前,淑妃季虞因与皇后一族结怨而被其设计丢了性命,逝世的缘由被皇后随意拟了个罪名污化过去,死后不得入皇陵。
即使真实缘由被皇后篡改,但周化屿并不是个好捏的柿子,自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当日得到消息的她即刻出发前往皇宫,不顾侍卫重重阻挡,带着余承把被随意丢弃在皇宫中的母妃的尸身从那深宫之中带去公主府后山安葬。
自那以后,周化屿整日闭门不出,后有一日重新示人,变得沉稳了许多,眼底的漾漾碎光都暗淡下来,眸色漆黑,深意不达眼底。
“成王败寇,只争朝夕。多年冤仇能否了结,皆系于此战。”周化屿对着无字墓碑,心中愁绪万千,“母妃,我不能输。”
终有一日,这杀母仇狠她必报之,而她周化屿也定会成为这江山的帝王,改变这**的江山。
另一侧,深林中窜过数道人影,影动叶摇间有刀光闪灭,血溅清雪。
三个黑衣武士追杀着一个身负重伤的少年,那少年已经跑到有些脱力,脚步呼吸都乱套了,时不时回过头看身后的状况。
忽然,不远处一支顶端尖锐的树枝闯入他的眼帘,他灵机一动,当即捡起树枝,脚底回旋,枝尖指向三名武士,颇有化守为攻之势。
而武士却是不以为然,这少年瞧着是个普通人,哪会什么武功,莫不是装装样子唬人,想乘机逃走。况且他仅手持树枝,哪能奈何得了他们这些苦练数载手持利剑的武士,竟想用一根树枝逃生,只怕是痴心妄想。
然而,就在武士的利剑即将刺向他的那一瞬,平日里看着一向对武功一窍不通的少年竟像变了个人一般,即使面上依旧浅浅笑着,但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厉,清澈的眸中爬上一抹深邃的黑。
风声寂寥,他持枝而立,身形如风,脸上挂着孤傲之色,当即脚踏一虚空,化枝为剑,身法快到不可思议,手中树枝化作万千残影,仿佛在这一刻他才是他自己,与天地合一。
倏地有一剑劈来,颇有劈天盖地之势,只见他用树枝挑起武士劈剑的手,随即身法奇异般闪到那人身后,一枝洞穿心脏!
那武士手下一松,长剑落地,而后身体脱力震落,惊起尘土飞扬。
余下两个武士冲了上来,少年立马拾起地上的利剑,招招袭来,招招接下。
无数招式激烈相对,几个身影飞快穿梭于山林之间,刀光剑影激荡回肠。几番下来那少年却是稳居上风,打得对面二人节节败退。
那两位武士恼意直冲天灵盖,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怎么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于是手下动作越发狠厉,像是不惜代价也要将少年活活劈死。
少年看出了两人的怒意,激斗之余竟还能够分心挑衅:“若是有机会再回去多练练,太慢了。”
武士闻言,加快手下动作,一时间快到无影,少年这才收敛了几分笑意,认真起来。
......
周化屿又与季虞说了许多话,小到日常点滴,大到家国天下,直到雪中忽而夹杂了些雨点落下才准备归程。
灵泽与寒酥共舞,余承见状走上前来,手中撑着一把白伞,为周化屿遮挡雨雪。
彼时,一位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的衣裳染着斑驳血渍,那人握着手臂上正向外渗血的伤,向周化屿跑来。
余承见状脑中神经紧绷,立刻化作警惕状态,向前一步挡在周化屿身前,手持剑鞘横在身前挡住来人。
待到少年跑到他们跟前,周化屿才瞧见他被斑驳血迹、脏污灰尘等遮挡下的那一张清秀面庞。
少年即将脱力,最后手搭上剑鞘,说了句,“救我。”便晕倒了。
余承放下持剑鞘的手,看向周化屿,皱着眉头担忧道:“公主,此人来历不明......”
“罢了,一条人命,先救了他再说。”周化屿看了眼面前倒下的少年,却是不以为然,接过余承手中的伞,“你将他带上,我们走吧。”
周化屿垂眸,看见少年乌黑发丝间有白色雪粒,渐渐融了开来。
“是。”余承背起少年,周化屿为他撑伞。
“公主,这不合礼数......”余承犹豫着说出这话,停下脚步顿了顿,“哪有公主给下属撑伞的道理。”
周化屿神色微讶,旋即嘴角上扬轻笑一声:“这有何妨?不若换做你来撑,我来背他?”
“当然不是。”余承赶紧摇摇头,而后背稳背上的人,与周化屿一同迈步向前,行至白雪深处。
-
“你都发现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给我杀!”
皇后的话语刚落,数名武士立刻手持利剑冲向少年。
而少年手无利器,很快败下阵来,就在利剑即将洞穿心脏那一刻!
梦境戛然而止,床榻上的少年猛然睁开双眼,被惊得满头大汗,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
他不在林中,而是在.....等等,这是哪?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床幔,再是屋内之景。屋内装饰雕刻精美,想必救自己的是个大户人家。
少年偏了偏头,眼睛转到一位衣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身上,用嘶哑的声音问:“这是何处?”
正撑着头看他的周化屿猝不及防与其双目相对,她眼眸一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起身子掩饰尴尬,“你醒了?这里是公主府。”
“公主府?”少年眨了眨眼睛,语气中携着疑问。
“嗯,恒安公主府。”周化屿解释道。
恒安公主......他知道了。
大景国恒安公主,是今炽帝的第一位女儿,在众多皇子公主中排行第四,上面有三个皇兄。她与母妃季虞都不受今炽帝宠爱,因此早早便搬离了皇宫。
那么这里便是那位恒安公主的公主府了。
不过听说早些年间,今炽帝对她们娘俩是极为宠爱的,更有传闻,今炽帝原本是要立季虞为后,但考虑到后宫之事多纷杂,此位并不安全,因此才给了个妃位。而迫于朝廷众官员压力,才草草选了个性情乖顺的徐杨为后,但也只是专宠季虞一人。
也不知怎么了,如今对她们母子二人变得如此冷淡至极,甚至季虞逝世时也没去看她最后一眼,对居于皇宫外的周化屿也是不管不问,反而独宠那位原先那位不大受宠的皇后。
少年看了看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女子。她穿的是一身月白色衣裙,挽起来的乌发上缀着几颗月白珠宝,鼻梁上有一点小痣,眉眼间显出几分清冷。
若是府中下人必不会如此打扮,想必这位便是恒安公主周化屿了。
不过据传闻,这位公主可不大好惹,她克死了她的母妃,短短一年内杀了许多府内下人,甚至连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一位丫鬟也没放过,是个薄情寡义、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周化屿拿起一旁崭新的银白衣裳,道:“这是我差人给你准备的新衣裳,你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迹,穿上这件新的吧。”
少年接过衣裳,内心却是忐忑不安。若是果真如传闻所言,那继续待在此地岂不是会......
他的嗓子干涩发痒,忍不住地轻咳几声,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多谢公主。”
周化屿并不打算收留个无用之人待在府中,她打量了少年几眼,而后道:“既然醒了,那便离府去吧。”
不,他不能走,他还有大仇未报。即使他已经解决了那三个武士,但仇家很快就会再次上门来,自己无依无靠很难与之抗衡。
虽然周化屿这儿是个老虎窟,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个有权有势的,自己可不能就此放弃。况且传闻是真是假有待考证,父亲也不是没被仇家空口传谣过,不如放手一搏。
少年的脑子灵机一转,立刻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我还有伤在身,家里的房子也被人一把火烧了,你可否收留我?”
周化屿见他如此落魄模样,眼中掠过一抹柔和,旋即恢复淡然,嘴角微松,“我这可不是什么救济之地,你会些什么?”
“......”那少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如此说来,他也算是个才华横溢的有用之人,留在府中兴许能有些用,不若先留下他,日后自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眼看着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周化屿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出声打断他道,“行了。换完衣裳去找李管事分配差事吧。”
“多谢公主!”少年面露喜色,心情愉悦,眼中盛满了笑意。
周化屿起身准备离开,刚要迈步,却被身后床上那位喊住:“公主——”
周化屿身形微顿收回脚步,皱了皱眉,回过头问他:“何事?”
“公主,李管事在哪啊?”少年讪讪地问。
周化屿指了指西南方,少年回了声:“多谢。”
她又作离开状,刚迈出脚步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他的姓名,这次却是自己止了步,问他:“叫什么?”
“回公主,谢一呈。”
周化屿点点头,这次终于是走远了,回到自己屋内陷入沉思。
此人来历不明,让他留在府中恐有祸患,可这一身技艺却又是个不可多得之才。
思考之余,周化屿轻唤一声:“余承。”
“属下在。”公主贴身侍卫余承立即从屋门外走进来,应答她。
“去查查,他叫谢一呈。”说完,周化屿还觉得不够,想了想又继续道:“再暗中派几个人跟着他,一有异样即刻来报。还有,让李管事随意给他安排个事做。”
“是。”余承得令,俯首作揖后迈步离开,留下周化屿一人在屋内细细思考。
-
在公主府的一处幽静角落,四名丫鬟围站在一起偷闲聊天,她们的谈话声低沉而又兴奋,讲的内容都是些公主府内的日常琐事。
四人聊得入神,全然没发现有个人在向她们缓缓靠近。
而那个靠近偷听的人环抱住双手笑了笑,悠悠懒懒倚靠着墙,嘴角微勾,心中暗道:“有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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