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不敢!”
“卑职对公主永远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他铿锵有力地表明忠诚,锋利的长眉聚拢在一起,神色紧张。
干净束起的长发落于他颈边,被风带着吹拂到了他的唇角,留下痒意。
“既然如此,那就乖乖上来陪我喝酒。”
威胁之下,陈尽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冷厉的面色便软和了些。
她替白芒提前斟满一酒杯,抬手放于位置一侧。
让主子二度下命令已经是属下的失职,白芒万不敢再推辞不从。
他缓缓起身,看着眼前直达亭内的三两青色石阶,微一抿唇,沉默地抬脚一步步走上去。
黑色长靴底边沾着些许泥点,白芒踩上这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石阶,细碎的碾压声好似和心脏跳动声一瞬重合。
陈尽抬眸注视着渐渐靠近的白芒,那张艳绝无双的脸看久了仍会有点晃神。
她下意识端起酒杯又要沾上一口怪味佳酿,殊不知下一刻平静的脚步声忽然变得慌乱,沉稳的黑影毫无预兆地倒来。
酒杯脱手掉落至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陈尽虚虚揽着白芒劲瘦的腰身,与呆愣的他大眼瞪着小眼。
“.....”
莫名其妙被异物绊倒的白芒,唇瓣正印在陈尽的束带上,千丝万缕的幽冷香味争先恐后地涌向他的鼻间。
他趴倒在陈尽柔软的怀抱中,腹部置于陈尽腿上,早已经僵硬成石。
“卑...卑职失态,请公主责罚!”
令他心神荡漾的怀抱白芒是不敢再多待上一秒,他急匆匆起身,膝盖一屈又直愣愣跪了下去。
清脆的撞击声令陈尽哑然,她看着这颗近在眼前的低垂头颅,轻叹一声后弯腰将酒杯拾起。
“念你是无心之过,不罚你,起来吧。”
“但是这壶中所有的酒,你都要喝尽。”
习惯性想要伸手去搀扶人的陈尽控制住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直起腰身平静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明明灭灭的灯上,落在盈盈泛光的月上,就是没有落在白芒于夜色中烫红的耳尖上。
白芒遵命起身,他看向那形影单只的玉白酒杯,粗粝的指尖抚上那微凉杯身,双指捻住细根,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流淌而去,浓厚酒味在舌尖弥漫开。
白芒长睫颤了颤,唇瓣微动似有话要说,然而目光在触及陈尽清亮透彻的眼眸时,终是缄默。
陈尽勾唇淡笑,狭长凤眸在月色里竟有分毫暖意在,她又替白芒将酒杯斟满,抬手示意他继续。
就这样,长身如玉的侍卫挺直腰身站在小亭子里,一杯接着一杯无言地喝着酒。
而漫不经心的公主就这样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脸上灿烂的嫣红之色越来越浓。
不消片刻,一壶酒尽了。
白芒唇上沾满了亮晶晶的水渍,一片润色。
陈尽看着他,屈指在石桌上叩了叩,等了许久都未曾等来下文。
梦境既然引导着陈尽给白芒灌酒喝,那必然是会经此铺垫出接下来的故事。
可眼见白芒眼尾都泛起了昳丽的红,那双坚韧冷沉的眼眸都失了白天里所瞥见的高光,显然是喝大了。
“醉了?”
陈尽明知故问,还拿手嘲笑般地在白芒跟前挥了挥。
白芒呆呆眨了眨眼睛,掌心里还攥着已经见底的酒杯。
他明明理智已经不甚清明了,却还是听见了陈尽的问话,喃喃道:“卑职不敢。”
牛头不对马嘴。
陈尽摇摇头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刚想起身试着随处溜溜能不能触发点什么,却听见白芒接着低低念叨起来。
“公主,卑职不敢。”
“卑职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逾越了。”
他形状姣好的眼眸似是盛了那漫天璀璨的星辰,望向陈尽时熠熠生辉。
可闪烁几度,他又兀自暗淡下来,转而流淌起雾般水色。
陈尽见他这般模样,少不了来了几分兴致,因而启唇问道:“你错哪了?”
白芒闻之,转手丢了酒杯,脚步朝陈尽挪动一点,忽然又一声不吭地扑通跪下。
他手指颤颤巍巍地触碰着陈尽华丽的裙角,犹豫几番还是不敢伸手抓住。
“卑职错在不该对那岑公子私自动粗,虽有借口,却仍包含几分不该生出的私心。”
“如若将那岑公子安然送来,也就不会扰了公主的兴致,有了后来那事。”
“公主生气是应当的,只是公主切莫要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清冷冷的声色含了几分喑哑,白芒敛眸看着陈尽美丽的绣鞋,沉重说道。
他虽醉得有些不知何几,脑海中的强烈的念头却支撑着他口齿清晰地明白将事情描述出。
陈尽闻言却生了疑惑。
“我何时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了?”
此地筑着密不透风的高墙,她该如何危及自身性命?
果然是喝上了头,神智都混乱了。
然而白芒却显然不认同陈尽的话,他几番启唇,浓重的酒香不断从唇齿间喷洒而出。
“卑职向来滴酒不沾,因为卑职不胜酒力,一杯就倒,公主是知晓的。”
“此时公主的身侧唯有卑职一人在,如果卑职醉倒,公主若是遇见什么突发情况,卑职该如何迅速地为公主保驾护航。”
“卑职犯了错,公主打了杀了都是卑职该受的,可公主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
他说的这般情深意切,声线暗含颤颤。
陈尽愣了一下,虽然有些感慨于公主与侍卫之间的主仆关系,却仍觉得有些好笑。
偌大的公主府,怎么可能就一个白芒在顾及着陈尽的安危,他实属多虑了。
然而跪在地上的白芒,实属像极了一条低低呜咽着的大型犬,满心满眼都记挂着心心念念的主人。
陈尽掌心难免生痒,但她清咳了两声,转移话题:“看来本公主平日里对你挺好啊。”
好到都有些微越过了主仆情谊之感。
话语刚落下,白芒那只摇摆不定的手,终是轻轻牵上了陈尽的裙角。
“自是好极了。”
“卑职从未见过公主这般好的人。”
他默默抬首,俊秀漂亮的脸孔即刻落入陈尽的眼中,面上那妖娆蔓延的火红,较之那燃烧的灯火更晃目几分。
“自十年前被公主从那淮河河畔救回,卑职便发誓要一生护公主平安喜乐。”
“公主是卑职那腐烂灰暗的人生里,唯一从缝隙之中穿入的阳光。”
“不论如何,为感念公主的恩情,卑职定然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
“而公主之言,便是卑职今生之路的所有向往。”
如斯灼热的目光从下方投来,那热烈的注视仿佛都要将陈尽整个人烧起来。
陈尽是死都没料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调侃,换来的竟是白芒字字珍重的肺腑之言。
这次的他不似上一个他那么处世惨烈,身陷囹圄难以挣脱。
但侍卫白芒的感情在收敛中滴水不漏,稍有出口,却是一片浓烈,令人难以招架。
醉意令人更加真实几分,往来不显山不露水且沉默寡言的白芒,此时眼中满是炙热真情。
他可能昏了头,否则不会不知,在这个时代,位卑之人对权贵岂能有觊觎之心。
陈尽望着白芒这双眼,漫长的对视之中竟慢慢将之和天台上那个缠绵不休的白芒重合起来。
她骤然抬手挡住白芒的眼眸,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淡了去。
天色已晚,更显月色浓郁,黑云暗淡。
迟迟没有给出回应的陈尽望向高墙外的天,心中隐隐觉得这个节点所要发生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芒还跪在她的身侧,此时的陈尽却也已经顾不上地上凉不凉了。
忽得,一只羽箭突然朝上方射出,刺耳的破空之响好像代表着某种信号。
陈尽眸光一冷,几乎是同时和跪着的白芒起身站起。
他面色依然一片嫣红,然而水光盈盈的眼眸却逐步冷却,勉强控制着自己死死盯着前方动静。
陈尽被白芒护在身后,而后高墙那侧就像是现代武侠片中所演绎的那样,数十人高高纵身飞起,跃过高墙,直奔陈尽而来。
“今日终于令我等逮到了你落单的时刻,荒淫无道的狗公主,纳命来!”
领头的蒙面黑衣人暴呵一声,接着打了个手势,命令周身的属下统统围攻上来。
至于为何是落单的陈尽,自是因为单枪匹马的白芒并不被他们放在眼底。
“公主危险!!”
四方来路皆被行刺者堵住,双拳难敌四手的白芒饶是武功再高强,分心之下也难免有些势微。
陈尽皱着眉头一磨后槽牙,心中狂骂这傻逼梦境真的是毫无逻辑。
神他妈真就堂堂一个公主,身边保护的人就白芒一个,要命了。
骂骂咧咧的陈尽面上不显,她理了理碍事的冗长裙摆,一脚踢翻了后方偷袭的刺客,眼疾手快地将她手中的长剑夺走。
“公主!!”
白芒侧身躲过一记戳刺,心急如焚地唤着陈尽。
醉意令他视线偶尔有些模糊,但意志力坚定的白芒仍是看见了不远处有个刺客从袖中掏出暗器,正目光毒辣地看着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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