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关上。”
听到这话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的苗头,忙着转身合上门。肩头传来异样的疼痛,忘归的长剑停于其上。
血浸出,让银白的袍子落下一朵血梅。我手握短剑刺向身后之人却被她轻而易举的挡下。
“你非我的对手,你师父也不是。滚回去,你能保住命。”
许朝眼里涌着愤怒,她不顾一切的向着老者进攻,却未将任何一剑落在对方身上,倒是将屋舍搞得混乱不堪。
忘归眼皮一跳,嘲讽般的盯着血痕累累的我。
“蠢货,何人值得你如此?莫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吞并整个江湖的女疯子?”
“闭嘴!”
怒意让我忘却疼痛,我不顾对方的进攻,一心只想取了她的命。把许朝的命留在这也未尝不可。
世上唯一有资格对江楚评头论足的人是许朝。
当女人的一缕银发被我削下,我身上的白袍彻底被染成了异样的血色,深深浅浅的剑痕密布,我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
“出去跪到明日此时,九朝花就是你的东西了。”
“我凭什么...凭什么信你...”
断断续续的话从我口中说出,嗓中传来腥甜,我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
“你没得选。”
这一辈子,我跪过师父,也被江楚罚跪过。
尊严是奢侈物,师姐曾经让我拥有过它。现在我必须舍弃它去换取江楚的安危。天色阴沉下来,世上仅剩的光似乎只有眼前的屋子了。
江楚会不会已经醒来,她看不到我会不会又冒冒失失的不穿鞋跑出来。她身子本就弱,她还敢练寒虚掌。
我曾被人称作江湖前三甲,现在才知许朝不过是那片密林中的井底之蛙。我自命不凡杀人如麻,未曾料到名为报应的长矢已向我的心口逼近。
有人飞出了这里,有人甘愿返回。
有人摆脱宿命,有人将余生捆绑在了她人身上。
后悔吗?许是不会,一定不悔。
江楚,你值得,所以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上天若真容忍不了恶人,我杀得人比你更多,要走也是我许朝先走。
天神,因果轮回,你冲我一人来。我师姐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人。
意识迷离之际,我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继续跪着或许仍会一无所获,倒下一定会失去。
次日天命之际,我浑身失去知觉。昨夜的寒风与纷扬的雪花让许朝险些将命折在这里。
此刻我内力已耗尽,继续留着许朝或许真的要走一条名为死亡的路了。
后悔吗?
不悔。我是恶人,恶人该死,我死不冤。只是春天未来,未能再见一次枯木逢春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就让许朝今后所有的春天都属于江楚吧。
“不悔吗?”
寒风中夹杂着熟悉的声音,在死亡的边缘,我麻木的抬起了头。
女人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锦袍,眉间多了一点梅红的残月图腾。原是故人。
许朝想开口,奈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只好摇头。
江宋脸上寻不到任何情绪,她默然的看着我,满是失望。
“你入...清风阁了?”
我终于能开口了,凭着残月图腾确定了阿宋的新身份。
清风阁,唯一和官家有约的门派,是官家监视朝廷的第三只眼。而所谓的闲散道士忘归,应是清风阁上任阁主吧。
“是,你呢?心甘情愿成了我阿姐的影子?”
我未曾回应她,只是很茫然的审视着不知不觉的事实。
——我想做许朝。
这句在我命悬一线时浮出水面的声音离我愈发遥远了,好似再一次被掷入水中,模糊的宛若梦境。
“活成江楚,你会开心吗?”
阿宋又逼问我,见我茫然,她轻哂。
“你送我去四娘那里,如你所言,我有了钱。”
“想念书的初心,是想成为和阿姐一样的人。”
“阿姐非善人,是我厌恶的人。同时,她也是一个被逼上绝路之人最想成为的人。”
“许朝,江楚只想让你活成她,你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那又何妨呢?”
我抬头望向她,久违的阳光冲破层层云雾照在了这片了无生机的雪山上。真好,和师姐一样美好。
“阿朝,你的命是我给的。”
江宋第二次说这话时,许朝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不是你。许朝的命是江楚赠与的,如若没有她,我会沉寂在血无痕,而你一辈子都无法识字。”
阿宋拔剑抵着我的脖子,眼底噙着怒意。
“被卖进花满楼的是我!被剑划伤脸的是我!你凭什么...凭什么将她说的道貌岸然。”
“所以你甘愿做个农家女?甘愿十五岁就嫁人?甘愿一辈子将命运交给一个男人?师姐背负的远比你想的多。”
“是江楚将你救出的,非我许朝。同样,也是江楚将我救出的,而非你江宋。”
血流出,死亡的气息逼近。阿宋红了眼,手紧握着剑柄。
“我的命不值钱,你想要,我给你。”
“阿楚是你阿姐,你不要伤她的心。”
一滴泪顺着阿宋的面颊落下,落在虚无的雪地中。剑从我的脖颈处离开,她向我扔来一只方形木盒。
“九朝花,自此我与她两不相欠。”
我伸手将木盒捡起,如获至宝的护在怀中。欲要站起,却险些摔在地上。我吐了口浊气,用短剑支撑着自己颤颤巍巍的起身,方走出一步又摔在雪地上。
江宋就静静的看着我的反应,半晌,在我不知摔了多少次时,她终于开口。
“阿朝,你真可怜。总有一天我会杀了江楚,我会让你清醒过来。”
许朝宛若冬日的枯木,默然的回头望向女人。
“许朝会比江楚先一步死去。”
回到血无痕后我从马背上跌下,周围弟子赶忙围了过来。
“副教主!副教主回来了!快去通知教主啊!”
“传郎中啊!”
“副教主先救救六长老!我等求副教主救救六长老....”
意识涣散,我睨着眼看清了周围的男人,是血无痕的长老们。我猜江楚要杀六长老,忙着让人扶我去大殿。
“阿楚!”
大殿之上,男人跪在地上,师姐散落着三千墨发,身着一袭血红色的衣袍。她仿佛失去了魂魄,周遭寂静而压抑。
听到我的声音,江楚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望向我,继而似孩童般跌跌撞撞的跑向我。我被她拥入怀中,她拥的格外紧,可我身上脏兮兮的....
我嗅到她发尾的清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安放下来。好生怪异,明明是被天下人最畏惧的女人抱在怀中,许朝却肯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交出去。
“这个给你...别杀他...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世界变得暗沉,我无力的倒在江楚怀中。
“朝朝!”
疼,全身都疼。尤其是膝处,像是被千百根针一齐扎着似的难受。周遭一片混沌,看不清前方的路,也回想不起走过的路。
“朝朝,你要飞出这片林子。”
我不喜欢冬天,冬天里总混有死亡的气息。我不想死,许朝又偏偏不珍重性命。只要
江楚愿意,许朝甚至能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放在她手中。
为你死,不悔。
我亏欠过的人太多了,毕竟活着就总能逢春。我剥夺了许些人的性命,也将他们的春天都献给了师姐。
许朝过于迷恋春天了,那样的盛景,那样的希望,让许朝真如一只贪玩的鸟儿般眷恋。是谁给鸟儿的脚腕上了铁链,是江楚。
江楚是一汪池水,她给了鸟儿感知情爱的能力。可哪有鸟生活在水面上的呀?江楚会妖术,她让飞蛾扑火的荒诞事都有迹可循了起来。
九朝花不是江楚的希望,它是许朝的希望。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何时,我躺在床上,江楚守在床边。我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又注意到她渐渐有了要哭的痕迹。
“哭什么,活着呢。”
本想逗逗她,江楚已将脑袋埋进我的脖颈处,她的泪如数浸在我的身上,许朝抚着她的发丝。
“阿楚,我回来了,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
这话我不知说了多少遍江楚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她闷声闷气的咬着我的耳廓以示惩罚,幼不幼稚啊。
许朝偏偏又喜欢江楚幼稚的模样,她只肯将脆弱的一面展现给我。
宛若许朝是她唯一深信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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