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易安清楚地感受到攥住的心被撕烂,失望、疼痛、怒火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使他说不话,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狂跳。
耳边嗡嗡作响,自己仿佛被世界抛弃一样,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唯有那句:“他上周就搬走了。”
上周……
易安看着昨天还在聊天的页面,抽动着嘴角:“易礼,你真的只是可怜我吗……”
易母晚上回到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空气弥漫着酒精气味,沙发上传来动静,散落的空酒瓶碰撞倒在地上。
易安捏着手机,半躺陷在沙发里。
“妈,他去哪了?”
易母从没见过易安这个模样,双眼发红,眼神却空洞无神,面容尽是颓废和憔悴,她不由得心里一紧,但并不会显露出来。
易安死水般的目光移向她,沙哑的嗓音质问道:“他去哪了?!你把他藏哪了?!”
易母的语调有些不稳,但依旧果断老练,“我没藏他,是他自己走的。”
他脚步趔趄站起来,走到易母跟前,“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有什么话他妈不能跟我说!冲我来啊!就因为你知道他会顺从你,从不给你添麻烦,你就这样对他,可,他也是你儿子啊……”混着嘶哑的呐喊显得他此刻格外苍白无力。
易母咬着颤抖的下唇,“是啊,他也是我儿子,所以你让我怎么能接受?!”
破碎的哽咽从喉间溢出,无底的苦涩将他淹没,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他什么都没做,是我的错,是我错。”
从那之后,号码再也拨不通,发过去的信息得不到回复。
整个暑假,易安都没有踏出易礼房间半步,每日阿姨送上来的饭,要么没吃,要么随意吃两口,人死不了就行。
易母从最初以为不过是孩子无关紧要的威胁伎俩,到如今每日经过房门前都不由得担忧起来。
房内,厚厚的窗帘遮掩得严实,易安侧躺在床上,蜷缩起来,一个破旧的磁带机放在枕头边上,耳机塞在耳朵里。
磁带里的声音停止了,他便倒带,再播放,重重复复,就跟小时候一样。
九月开学那天,易安从房里出来了。
易母悄悄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胜利者,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儿子,她也忍不住讥讽两句:“他只是走了,不是死了,你作贱自己给谁看?”
易安眼皮没抬,径直下楼,一句轻飘飘不带一丝感情的话留在转角,“你该庆幸他只是走了,不是死了。”
不然,易家死掉的就是两个儿子。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整个城市笼罩在寒冷的阴霾中,冷冽的风刮过空旷足球场,球网挂在铁框上摇摇欲坠,显得异常悲凉。
跑道上有一个穿着短袖运动服的人,围绕足球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太阳下山,从炎夏到寒冬,日复一日。
易安寒假申请了留校。
每日他从足球场跑完步都会特意经过教室宿舍楼,匆匆一个学期过去了,他心里期盼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深知这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可他仍保留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
寒假开始后,校园里连灯都懒得开。
易安手插在口袋里,慢步在沥青路上,经过那栋楼时下意识抬头,平时还会亮起三两盏灯,现在黑压压一片。
垂眸看着手机里聊天画面,自己发了无数条信息,也不过是安静躺在那的文字,无人知晓。
回到学生宿舍楼下,心里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促使易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向那栋楼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漆黑的楼房,亮起了一盏灯。
脚步一滞,接着便飞快跑了出去。
大风迎面而来,吹得眼睛生疼,但他不敢眨眼,一直望着亮灯的方向。
赶到楼下时,灯已经灭了,一切又陷入黑暗,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爬到楼上,站在那扇门前。
良久,他苦笑转了身,什么都没有,那么彻底。楼道的声控灯灭了,他重新往来时的路回去。
就在转身的片刻,身后的声控灯又亮了,一个很轻的脚步在慢慢靠近。
他背后一僵,屏住呼吸,缓慢回过身。
一个消瘦的身影就站在灯下,围巾挡住他下半边脸,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他在看着自己。
易安语言组织系统已经罢工,他吐不出半个字,胸腔起伏急促,眼前泛起雾水。他大步迈进,最后几步几乎跑起。
易礼的衣领被来人纠起,他也被顺带踮起脚,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模样,嘴便被狠狠堵住。
这不算是一个吻,而是啃咬。毫无章法地侵略,粗暴执法,易安只把这当成了自己的梦境,他在用力地发泄,宣泄自己的愤怒、委屈和万分思念。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道,他才回过劲,放开怀里的人。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每一下呼吸都是一场爆发的火山,“你这么狠心,走之前怎么不干脆把我杀了?”
易安抬起手,拇指抹去易礼嘴角上的血丝,笑了笑:“我下不去手。”
下巴被钳住,滚烫的唇再次覆上来。
易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里,衣服上蹭到的墙皮和白灰似乎想告诉他真相,可没等他多想,衣服已被抛开。
易礼今晚只是回来放下一些衣服,床褥那些还没搬回来,粗硬的木板摩擦得他后背火辣刺痛。
第二天早上,易礼发现自己身下垫着一件外套,身上则盖着自己那件。身旁的人粘着自己,手臂压在腰间,眉头紧皱,睫毛抖动,是在做什么梦吗?
易礼想坐起来,刚有动作,身旁的人募地睁开眼,眼神空洞,过了好久才寻回焦点。
他低声呢喃:“我是又在做梦了吗?”
易礼扯着受伤的嘴唇,十分不满地表示:“我现在全身疼得发颤,如果是梦就好了。”
易安跟着起来,他还不太清醒,愣神了半晌,伸手查看了一下自己犯下的罪行,耷拉着头,“对不起。”
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有很多需要解释或坦白的事情,但重遇后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提起,因为他们都笃定那些都不再重要。
过去很久后,易安有天突然兴起,问起他到底去了哪,易礼没有说出具体的地点,他只是告诉易安,自己去集训了。
“就像你们的接力跑,如果整场比赛只有你一人猛力地向前冲,而我接过棒后,还在犹豫要不要踏出去,那么我们注定会失败。所以啊,我练习跑步去了,现在就算拿不了第一名,至少我能跑起来了。”
易礼的书越搬越多,书架已经塞满,地上还有一箱没拆封。
两人收拾了一整天,累得瘫在沙发上,易安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红点。
易礼察觉他的动静,问:“叹什么气?”
易安伸了一个大懒腰,头靠在易礼肩上,“妈说要把我银行卡停掉。”
易礼随手拿起桌上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你知道为什么我回来第一件就是求着把院长把离职信还给我吗?”
易安侧着头,等着听他讲。
“大学老师,稳定的铁饭碗,虽然薪资不是特别高,省着点用,以后我们生活问题应该不大。”
易安笑了,他坐直腰板,“我现在每学期都有奖学金,比赛的话还会有奖金,而且我不追求名牌奢侈品,特别好养。”
易礼蹂躏着他头上翘起的那搓碎发,“一日三餐我还是能保证的。”
易安重新埋进他颈窝,窃笑道:“爸刚偷偷给我打了钱,说不会让我俩饿死的。”
阳光穿梭于学校的上空,透过树枝懒懒散散地照射进屋内,洒落在两个青年身上。
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在低声呢喃着,笔尖落在纸上的痕迹在诉说着不同的历史。
书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磁带机,稚嫩的少年断断续续地讲着他们的故事。
故事讲完,磁带还在匀速地旋转,就在最后时刻,旋转停止,一个轻声细语传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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