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眼神伶俐地将这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已经些盘算。她即刻走向南照,递去了钱袋,道:“你去春敷楼买一份酱鱼,直接送到偏殿来。”
南照被塞了钱袋在手里,他迟疑着往阶上望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不知情绪的背影。
等待总是漫长的,颜知希想看书消磨时间,却看过后一句忘了前一句,再往门口看看,一直提着一口气在心里。
终于,屏风后出现了个挺拔的身影。南照停下了脚步,隔着屏风望了一眼,随后又犹豫着垂下目光,安抚了紧张的呼吸:“公主,餐食买回来了。”
迎着由门口洒进来的大片光亮,颜知希能在白色的屏风上看到个朦胧的影子,她故意低了头去看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送进来。”
南照浅呼了一口气,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餐盒,在将神色平复下来后,他迈开步子往里走去。
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颜知希终于还是抬头看去,却没想到这一看竟将人看得步子一顿。
她看人拎着食盒立在桌旁便不再动,暗自一笑合了书,道:“放下吧。”
南照这才俯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而且力道把控得很好,没有很大的声响。
放了食盒也便该走了,颜知希却又不想只这么来去匆匆,索性就问问昨日街上打斗的事情,也好知道是与哪家权贵的人打斗,好做防备。
“昨日你与谁家的人起了冲突?”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中并无责备,只似问了什么家常的事情。
“公主恕罪。”南照即刻跪了下去,不似旁人请罪那样惶恐,但是却可听出底气不是十足:“是越国公府的人。”
他拿不准是不是越国公府的人来兴师问罪,给公主府惹了麻烦。
知道是越国公府的人还敢动手,实在是胆量不小,而且连辩解也没有。颜知希咽下了安抚的话,不得已又问道:“因何起了冲突?”
南照答道:“是他们殴打舍弟,属下才不得不出手。”
想来以这样沉默的性子也不会去先招惹别人,颜知希了然道:“既是他们之过,那便罢了。”
原本也没想真的追究,只是找个由头再多说几句话,她正想着再用什么法子把人多留会儿,却听屏风后传来穆云的声音:“公主,有要务。”
“进来吧。”颜知希随口答过,又有些失望地看了跪着的人:“你先去吧,有事本宫再唤你。”
“是。”南照听见了旁人的声音,也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他起身走过屏风时,正与手里捧着个小木盒而来的穆云擦肩。
那盒子檀木色,左侧刻了獠牙猛虎,还有一排六个小孔,看着很是精致。只是目光扫过瞬间,他眉目一震,心头霎时紧绷起来,呼吸与脚步同时停住。
他的神色中鲜有的震惊,连眉头也深蹙着,猛转头想追去目光,却发觉穆云已经绕过屏风。
看着穆云脚步匆匆而来,颜知希问道:“何事?”
“在海州找到了沈家当年的管家。”穆云说得激动:“这东西是无秋快马加鞭送回来的,说是出事后管家自宅中发现的东西,一直留存着,请公主亲启。”
颜知希目光欣喜,仿佛愁苦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了化解。她急切地接过盒子,先是忍着迫切的心打量,祈祷着里边是什么关键的证物。
手指扣上盒盖,屏住一口气,已经准备要打开。可盒子刚刚开了个细逢,忽然屏风后冲进来一个人,那身影极快。
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她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有力的覆住了。这身形带着的一股凉风扑面而来,还有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待她缓过神来,发现除了紧覆着她手指的那只手,还有一只手已经挡在了盒子与她之间,将要开的缝隙遮了个严实。
顺着这双手臂看上去,映入眼帘的是竟是南照略显锋利的脸庞。那双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锐利,警惕戒备地盯着那个木盒,竟可看出几分如狼的寒意。
颜知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一时不知所以,却发现往常犹豫与她触碰的人,此刻却无比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没有稍稍放松。
至于那冷铁声,是穆云见人扑来,下意识便抽出了长剑。此刻这把长剑就架在南照颈上,剑刃贴着的肌肤甚至已经有了丝丝血迹。
“这盒子有机关,别打开。”良久,南照终于开口道了一句。
见着盒子没被打开,他终于消了眉目间的所有锐利,连目色也沉静下来。微微颤动的手指,想避开公主柔软的手,却终究还是不放心地虚扶着。
颜知希没料到这盒子如此危险,惊讶中迟疑着抽出了手,带着些心有余悸将盒子完全交到了南照手里。
事情在她意料之外,这会儿也只能干看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南照自己拿了这盒子,周身紧绷的肌肉反倒松了下来,看着有些全在掌控的样子。只是他目色忽然沉了下去,盯着手里的盒子不做声,像是犹豫什么。
“如何?”颜知希看他似乎也棘手,心中升起隐隐地担忧。
这一声询问后,南照眼中的疑虑即刻消退了,他随手掀了桌上食盒的盖子,递给还持着剑的穆云。
穆云将信将疑,但是看着自家公主确信的目光,他只能不情愿地收了剑接过盖子,在对方的手势下,将那厚实的木盖立在自己身前。
南照将盒子开口处对准木板处,没做犹豫地翻开小盒。瞬间有数道银光迸出,随着轻微的触碰声,食盒的盖子上已然刺了六根银针。
颜知希倒吸一口凉气,忙从穆云手中要过食盒盖,心惊胆战地细细打量。那些银针极细,单看能稳稳地刺在木板上,想必这机关的力道也不小。
而且这样精细的暗器上多淬毒物,如若真的刺破了肌肤,后果恐不堪设想。
她惊魂未定抬头,却发现南照仿佛见怪不怪的样子,十分从容地托着已经打开的木盒。
“属下失职,未曾提前查验。”穆云即刻请罪,他手心已然冷汗不止,一阵后怕。
颜知希现在并无心去责怪,只想知道这危险的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便急切地起身去看。
当目光落在盒子里的那一刻,她止住了急促的呼吸,神色缓缓有些阴郁,抬手自盒中挑起一枚铃铛。
铃铛清脆的声音传到南照的耳朵里,他臂上的寒毛即刻竖了起来,寒意自脊背攀上来,伴着剧烈的心跳屏住了呼吸。
这铃铛的出现,仿佛是把他多年的秘密戳破一般,眼底强压着慌乱和不敢面对,只毫无办法地看着颜知希把它拎起来。
那是个很精致的金铜铃,一个龙眼大小的镂空圆形,那些镂空的花纹错落有致,里边有一颗不安分的铜珠,随着慢慢提起的动作,一阵又一阵地响着。
清脆的铃声作响,那片火海中的铃声,似勾魂的铁索一般环绕在耳边,令人心生恐惧,却又摆脱不掉......
终于,颜知希猛地呼出一口气来,将那铃铛攥在手里,闭上了眼睛去平复自己满是恐惧的内心。
千灯卫的铃铛,她再熟悉不过了。
千灯卫是先帝手里的查杀组织,去帮皇帝杀不能见光的人,做不能见光的事。正如他们自己也不能见光一样,白日里是见不到千灯卫的人的,没人知道他们在哪。
“宁往路深处撞鬼,不在宫道上听铃。”
这是宫里流传的一句话,若是在深夜听见了这样的铃声,便要即刻避开绕路,因为是千灯卫的人进宫了。
这些人穿着一身黑袍深夜进宫,他们黑袍的帽子遮到眉上,又以黑色的锦段遮面,腰间的铜铃清脆作响,在幽静的黑夜中总添了一丝诡异。
即便是这一身黑衣,也总有眼尖的人瞧见,那一身衣物很是华贵,全用银线暗秀了猛虎孤狼的纹样。
千灯卫的存在不是秘密,他们也要面圣禀报诸事。但皇帝不想旁人看到千灯卫的面目,所以就命他们深夜进宫,又以铃声提醒宫人避让。
可是没想到养鹰反被鹰啄,三年前皇长子颜适伙同千灯卫谋反,一把大火烧了内宫,颜知希便在那无尽的火海中听到这样的铃声,可怖可怕令人心惊胆战。
自那场大火后,她便时常梦见自己身处火海,还有挥之不去梦魇般的铃声。
等她被救出火海转醒,噩耗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她的母妃没能逃出火海,还有进京述职的外祖父沈演,被人半路截杀了,连在海州的沈家也遭了屠戮,人人保命潜逃。
但是宫乱后,除了始作俑者皇长子颜适被擒囚于宗寺,千灯卫的人只抓了半数不到,又没一个被活着带回来审问,都是当场自尽。
颜知希不明白,为什么偌大的朝廷,那些叛党只盯着自己的母亲和沈家,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颜适对谋乱之事矢口否认,到最后在逼问下甚至疯癫无状,千灯卫余部也再难寻到踪迹。
先帝驾崩后,颜适在宗寺里闹得厉害,一度引得谏官上奏,请加派人手再查。可越是这样,新帝越是不敢再追查当年的事情。
身为皇三子的颜逍,不可能让皇长子翻身,即便真是冤枉的,那也要将错就错,将人困死在宗寺里。免得颜适得了机会,以长幼有序来动摇皇位。
如此打压争权下,朝中只派了人不断地搜捕千灯卫,再无什么证据,当年宫内的一场大火,和沈家的劫难,也成了一桩悬案。
今日沈府老管家送来这个铃铛,颜知希心中已经有了数,定然又是千灯卫。如此祸在社稷又及血亲的深仇,令她一时气血不畅,眼前缭乱。
南照已经不再盯着铜铃看了,面色眼神都沉静着,只是指尖还紧紧地扣着盒子的边缘,看着并不全然轻松。
今日更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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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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