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六年,虽然暂时还在僵持期,但彻底进入白热化只是时间问题,地球倾尽全力堵上一切跟地外星血拼,可即便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仍有人不愿为“人类存续”放弃既得利益。从刚结束的战役就能看出来,各国之间虽然有星系联盟,但是对于国家的约束还是有限,毕竟同床异梦的还是大多数。
德法两国的矛盾最初还停留在谈判桌上,但在前线拉锯战中,不知是谁率先开火,冲突迅速升级为小型内战。驻扎在附近的几个小国舰队甚至遭到无差别攻击,整个战区乱成一锅粥。星际联盟的会议团对此怒不可遏,非要揪出是谁先开的第一枪,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搞出这样的内战,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但两国曾经因为一战之后的后遗症,眼看就要步二战的后尘,星系联盟立刻采取了亚洲“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以最快的速度缔结了《星系联盟成员国关于大型杀伤武器使用规范的公约》,因为是在大西洋的会议庭开的,所以又被成为《大西洋公约》。
当公约文本下发到各作战单位时,所有在前线的军士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限制条款,多少都有点心惊。
姜昙华在执行完巡逻任务回基地复命时,忙里偷闲地跟宋兴琛碰了个头,前段时间他们设置了一套加密通讯设备,不会被捕捉到,才敢用通讯设备联系,但这次碰面却是因为公事。
基地到处都是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不是怀里抱着一大摞资料就是端着很笨重的终端。因为最近电力系统供电总会出现问题,所以曾经提倡的“无纸化办公”被废止了,因为这些需要吃电的家伙,没了电力的攻击,就是一堆废铁。
宋兴琛抱着两个文件夹,他刚从战术分析会议室出来,又要赶往下一个作战简报,迎面碰上风尘仆仆,赶着回来汇报工作的姜昙华。两人的目的地相同,宋兴琛的席位在前排偏左的位置,所以从前门进,姜昙华则相反。
错身时,宋兴琛微不可察地放缓了半步,但两人谁都没说话,甚至连眼神对视都没有。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不可谓称之熟,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越是特殊时期,对这些所谓的“组织纪律”抓得越紧,宋兴琛对此也表示理解,谁知道地外星人混进来了多少奸细在里面,25号不吃饭不吃睡觉也看顾不过来,还得他们自己小心。
这次被安排共同处理物资调配,是他们近三年来第一次能光明正大地同处一室。
“罗老师现在是你的政委,如果按照他说的那样,你觉得我们能有多少胜算。”姜昙华用食指关节轻轻敲着桌面,两人面前都放着咖啡。
宋兴琛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摊开手,“如果一直被这份劳什子公约掣肘成这样,胜算……我连想都不敢想。”
《大西洋公约》一出,谁与争锋,使用武器得层层上报,简直不知道是为了帮忙还是捣乱。
“明面上说是为了防止德法内斗重演,实际上因为啥谁心里不清楚啊。”宋兴琛语气里带上一点无奈。现在这个局势是谁都没想到的,按理说在这种算得上是灭顶之灾的灾难面前,本来各国齐心协力,没想还是这样。
这份公约制定出来,没有多少国家投反对票,也不存在什么“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说到底,各国怕的不是外星人,而是怕战后联盟手里的舰队和武装。
“几个武器大国组织了一场会议,具体哪几个我就不说了,联合向联盟申请暂缓条约,但是一开口就被撅回来了,还明里暗里地被训了一顿,当时程大外交官也在,虽然据理力争,但是屁用没有。”
宋兴琛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味冲淡了他烦躁的情绪,这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错综复杂。最早接触到的地外星文明其实单纯得很,是在被地球殖民期间才长出了八百个心眼。
姜昙华把玩着军帽上的徽章,降低音量:“当兵的不懂当官的难处,当官的又要权衡利弊。我觉得问题就出在这儿,可就算咱俩看明白了又能怎样?他们养着那么多智库专家,真要玩起政治来,谁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沉默了。曾经的铁三角,现在一个杳无音信,一个身份特殊,一个处境尴尬。想到至今都生死未卜的古嫣,宋兴琛觉得十分堵心,喘口气都有点费劲。
“打个屁。”他狠狠拍了下桌子。
姜昙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这压抑的会议室里,这笑声十分不合时宜。但宋兴琛知道,他是在笑,明明大敌当前,人类最擅长的,却还是自己人搞自己人。
这份公约的指定在短时间内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有人反对,有人质疑,有人抗议,但都不妨碍公约的执行。
此时正是初春,繁花盛开的季节,自从大部分人类移居到地下,地面上长时间未被修剪的绿植已经青葱馥郁,到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就是没人敢待在地面上,毕竟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当头撂下一颗炸弹。
在这些绿植掩盖的最深处,还有一幢小楼,斑驳的外墙上爬满常春藤,遮住了破碎的彩绘玻璃窗。从外表看起来破败不堪,这里曾是“公园大王”徐鸣的私人会所,是一位痴迷于打造生态园林的企业家。但是现在不管是公园大王还是步行街大王,都得蜷缩在地下,仰仗着那一层稀薄的防护罩生存。
卢灿快步穿过疯长的灌木丛,牵牛花缠绕的围栏后藏着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她在门前站定,门上的扫描仪足足扫了半分钟,小门才发出一声轻微的“滴答”声,弹开让她走了进去。
小楼内部的景象与破败的外表截然不同,走廊两侧站着持枪哨兵,只是细看之下令人心惊。这些人里,有陆军、地面太空军,甚至还有两个刚到入伍年龄的小海军。
卢灿微微低头,地球的兵力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但她没时间多停留,这座伪装成废墟的建筑,实则是地面总参二部的秘密据点。她轻车熟路地从楼梯走上二楼,然后叩响了门。
“进来。”传出一个沉稳的男声。
卢灿推门而入时,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张煜将军的背影映在落地窗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窗外疯长的藤蔓在玻璃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将他半边身子笼罩在斑驳的光影里。
“张将军,内部排查工作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
被称为张将军的男人是前第九集团军的总指挥,现在战争时期,已经不太需要九部的存在了,所以他转行给七部做了参谋,现在独立领导一个军团。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巡逻的士兵,并没有回头正视卢灿的打算,“小卢,你应该知道,排查并不是我们现阶段最主要的工作。”
卢灿心一沉,并没有接话。
“公约的颁布会让多少军士寒心,会给地球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这些都不重要,我们要做的,只有守住我们自己的阵地。”
“没有‘活人’的联盟,还算联盟吗?”
“啧。”张煜笑了一下,语气却不怎么轻松,“不要只顾着眼前,我们有更加长远的事情要做,如果你做不到,有的是人能做到。”
“可是……”
“你知道现在地球最危急的形式来源是谁吗?”
卢灿话到嘴边,但是没说,张煜看出她的犹豫,接上她的话,“是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战争。”
“小卢,你真以为就单凭我们一个国家,能对着整个联合政府宣战吗?你是不是在学校呆傻了,还是被那帮子学生传染了。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躁郁症加妄想症,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是我来做这个决定?为什么只有我敢做这个决定?”
卢灿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桌边垂下来的装饰品,那是个十分精致的台灯罩,这个房间原本是间书房,后来因为空间足够大,能够悬挂太空布防图,才被当成了办公室。
张煜依然没有回头,“那是前主人留下的,华而不实的东西,要不是觉得是个年代久远的古董,我早就扔掉了。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带上吧,扔掉或者捐给地下城保护组织都行。”
“没用的东西,早就该扔掉了。”
卢灿出来的时候,觉得天际的光线一场刺眼,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琉璃灯罩,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她掌心洒下一片斑斓,可她看在眼里却觉得无比冰凉。
“没用”这个词,对于现在的地球来说,到底该有谁来定义?
她抬头看了看天际的阳光,连这些最自然的东西都不能名正言顺地享受,他们所坚持的理想信念,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她只觉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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