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湳周身气氛颓废，他垂首盯住自己的掌心，看着从指尖飘逸出的白光，有点发愣。失败的滋味他品尝过很多遍……都是如此的令人不甘。
但是……
“可是淮湳，失败的滋味也值得好好品尝。”程喻的声音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中场休息的时间不多，程喻笑着回头，发尾一摆，随后转身往前几步挡住江淮湳的身体。
少年着一身劲装，小腿被很好地收进黑色速干运动裤里，上身简简单单一件长袖速干衣，紧紧束缚露有力结实的肌肉线条，脱去的黑色羽绒服被人整整齐齐放到座椅上，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活力少年气。
程喻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像一株蓬勃的草，更像一棵快速生长——试图窜天的松树，笔挺到势如破竹，气质浩然磅礴，让人不自觉地仰望、追随。
黄褚和不是个善茬，当即当仁不让地主动发起攻势，程喻丝毫不惧，正面迎敌，结结实实挡住一拳，往后退几步，顺势化解掉直冲内脏的震动。
现场画面看着着实吓人，程喻尚在发育阶段，身体还没完全练到结实，所以不仅身高比黄褚和差了一截，甚至手臂都细了不止一圈，体型比较起来，无疑是黄褚和占了便宜。
江淮湳一边仔细观察着双方进攻、防守的每一步，并且牢牢记在脑子里，一边想方设法地想破除狮衡和黄褚和的联系。
从自己不断发动但造成影响为0的精神攻击来看，除非对面两人脑子突然傻掉，精神濒临崩溃，不然自己的努力甚至伤不及对面毫毛。
精神链接倒是能很快形成，但也需要时间，以黄褚和的实力，即使是零点几秒的疏忽也会造成满盘皆输，甚至程喻可能会因为避之不及而受伤。
这是江淮湳不愿看到的。
况且，辅助的精神共享法自己能想到，程喻那个聪明的脑瓜子会想不到吗？
答案肯定是不可能。
江淮湳虽然情商有点迟钝，但是论成绩那绝对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智商和思维转变都是一等一的。
稍一思考，便能明白。
精神共享法，需要看精神共享主体的强弱，若是精神共享的主体够强，那么链接着的客体也会随之受益。
所以，种种迹象表明，程喻太过了解江淮湳的实力，判断出江淮湳的精神力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消耗主体的能量，疲于进行下一步动作。
一打二，一开始不显，但愈打，愈能体现优劣。
程喻喘气变大，几次防守勉强，明显是跟不上节奏，反观黄褚和那边，仍游刃有余的样子，攻势一次比一次凌厉。
就算是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输，也要等到筋疲力尽、穷途末路再倒地。
程喻侧身躲过刺耳的拳头，急急退了半步，有点头疼。
他同意打这场训练还有个别的原因，是想让江淮湳多一次实战的机会，这样开学考站上瞩目的训练场才不容易怯场。
亲身实践是最好的教导老师。
他喜欢江淮湳，也比谁都更明白江淮湳想要向上的决心。
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孩子，命运递给他的机会已经不能叫作机会了，那是命运抛掷给溺水浮萍的一根绳索。
江淮湳拽得很紧，爬的血肉模糊。
下位面能出人头地的机会太少，不出去就要烂死在那，永远做个可怜虫，毫无尊严地蠕动苟且。
于心不忍，程喻动了恻隐之心，毫无厘头地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理智翻来覆去，最终扒出一点根——大概是太惨。
因为叶眉，因为自己……程喻过早地阅览人生百态，使一颗年轻的心脏爱上沉痛的苦难，扭曲的自尊，迷人到怦然心动。
程喻见到江淮湳的第一眼，总觉得太熟悉，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许多影子，又觉得太亲切，太可爱。
总而言之——是个一见钟情，审美点狙击，少年的情窦初开
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
事实上，程喻的出发点很好，可人们的开悟总是来得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有人同他道一万句也讲不明白，又有人能做到一点就通、茅塞顿开。
当习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时常也会忘记，从0到1是多艰难，从无到有是多震撼。
一个困于自身认知的人，让他突然跳出去意识到别的超出规则的事物，是很难的，这个过程和科学家证明一个“1”或是哲学家辩论一个“有”异曲同工，非常困难。
黄褚和浑身紧绷，臀部肌肉使劲蹲下，同时长腿甩出横踢出去，这下程喻为了躲避不得不跳起单脚踩上黄褚和的肩，踩入设下的陷阱。
黄褚和见状反应极快地强化手臂，想在风元素的加持下擒住程喻的脚，再接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他能保证眼前这个小子绝对站不起来！
那样焦灼的战场几乎会在瞬间分出胜负。
程喻眼神一凛，几乎是在黄褚和开始动作的同一瞬发动冰元素减缓敌方动作，随即在零点几秒内，迫使身体做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动作。
程喻凌空的腿往后一踢，猛地踩到黄褚和的背部，再一个腾空借力向前空中翻滚，像只猫一样稳稳落地。
因为蓄力时间不够，角度不对，所以这一脚几乎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唯一的作用只能使对方失衡。
单脚蹲下的底盘很不稳，黄褚和被这一脚踹得往前一扑，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好身体平衡好，几下摇摆后勉强撑住半身，快速起身。
这几轮交锋下来，黄褚和的脸越来越黑。
别人看不出程喻出招的秘密，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很明显程喻并没有使出全部力气和自己对拼，即便明面上演出再怎么样的无措，自己每一次攻击还是被稳稳化解掉了。
要知道，他的实力即使在上位面学院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能够在他手下接下这么多招的程喻，实力绝非表面上看去的中庸。
黄褚和弓腰，降低重心，鬓角出了许多汗，纯黑的眼珠子却愈来愈亮。
这个人在扮猪吃老虎！
但他渴望与实力更强的人战斗！
程喻的想法却与之相悖，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如何自然地失败，必须尽力，但又不能显得太狼狈，要维持形象。
整场对于程喻来说，估计最累的就是演戏了，设计动作和表情，比分析敌人的弱点还要难。
训练室里的通风做得不那么好，程喻几轮打斗后流了满身汗，衣服一块深一块浅，当下稍有点空档就一把抓起过长的头发，给自己湿黏烦闷的后颈呼吸。
他脸颊潮红，运动后的眼睛冒着生理性水汽，一滴汗顺着太阳穴流到棱角分明的下颚，蜿蜒滑过凸起的喉结，隐没入黑色的速干紧身衣。
即使再怎么看不惯程喻这副绿茶的模样，狮衡也不得不承认，程喻有副极好的皮囊，甚至勾勾手指就能招来全位面上下所有的舔狗。
——给人提鞋这项岗位都会爆满。
此时拍一张程喻的训练照传上去，估计校园论坛能瞬间瘫痪。
人气高、争议大、人尽皆知不被待见的背景，有多少鬓狗饥肠辘辘地盯着这块肉，那肯定是不敢数的。
狮衡盯着毫发无损，甚至可以算得上春光满面的程喻，猛地意识到什么不对。
黄褚和的实力……真的是程喻能打到有来有回的地步吗？
不是相传程喻的实力很弱吗？
可一个没有实力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群狼环伺的环境里安好存活？又是怎么做到不被打扰的呢？
以前没见过程喻本人的时候，狮衡一直以为程喻是靠出卖身体换取保护的，年纪轻轻就心思深重，性格阴郁，为人不老实，长得也定是极其媚俗。
可如今亲眼一见，才发觉完全不是一回事。
程喻外貌过目难忘，绝非俗物，单单遥遥看一眼就觉得像只高山雪莲，入世出尘，魅而纯，年轻又富有朝气。
除了冷着脸的时候能看出一二狠厉，其余时候，不，也许是江淮湳在场时，更多是乖巧甜美还喜欢撒娇的邻家弟弟形象。
江淮湳一穷二白，兜比脸干净，权力更不要说，给大佬当狗别人都嫌弃，就一张脸还说得过去，能引发特定人群的采撷**。
难不成……还真喜欢啊？
几秒内，狮衡的眼神从在场除自己之外的三者中不停转换。
决定待会不然打完比赛问问江淮湳。
黄褚和打架打上头，不自觉就用出了自己惯用的伎俩。
——虎臂风破！
他心中默念，右手臂聚集起大量的风元素。
这一招在于力量、速度。
不仅要快，而且要重。
需要在打斗中不停地蓄力，同时调动所有的风元素凝聚在手臂，在最后出拳的那一瞬间完成手臂强化，使得兽化与元素达到完美结合，在状态的顶点打出，有出其不意、难以招架的效果。
黄褚和想试试程喻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程喻放下头发，扭动手腕活动筋骨，眼尾一扫就看出这人的端倪，但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极其不设防地攻了上去。
他想，如果江淮湳在此刻还没想通起身战斗的话，那这场训练就可以适时结束了，他可以在复盘的时候慢慢教。
不过……到底是有点失望吧。
气氛霎时变得极其紧张，江淮湳在场外看了许久，急得满头大汗，脑子里闪过许多抓不住的想法，也出了一身汗。
他灵敏的嗅觉闻到了黄褚和的不一般，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下一招程喻就要扛不住了！
如果自己再不做出些什么，他们就要输了！
可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好好想想……江淮湳告诫自己，仔细想想，到底有什么点是自己漏掉的。
训练室没有窗，通风口的风也不足以吹起如此大的动静，但却总觉得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地板微微摇动，像一片欲坠的玻璃，罩住风平浪静皮下的汹涌波涛。
江淮湳眼前的一切，忽而放慢脚步，调成0.05倍速。
没人注意到他周身骤然明亮的白光，就像万有引力故事里苹果落地时，没人记得苹果到底是砸到了地上，还是牛顿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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