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上方悬挂一个高高的电子计时器,显示倒计时——3天。在江淮湳回忆里,上一世越临近高考时,整个人状态愈发糟糕,一面是解脱,一面又怕跌落无尽深渊。
那时已经不上课了,全是自主复习,老师会按排表守在外面解惑答疑,喜爱欺负他的人们,也都投入紧张的复习中去。
此情此景,江淮湳呼吸猛地加紧,急促地喘息使得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恍惚一阵幻影——都说,高考是有人一辈子的梦魇,几经梦回,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
他机械地转动手腕,垂头去读下一题。
这是一个不规则多变体,已知AD为5,AF为8,AD//BC……
墨色印刷的字揉成一滩,不断地溶解、拉大,最后生生定格在江淮湳眼底,吸进无尽的漩涡里。
再一眨眼。
场景拉片式的转换,比烂透的泡沫剧还拍摄的莫名其妙。
教室换成天台,周遭寂静,夜晚的风席卷过全身,衣摆和稍长的头发齐齐飞扬,沁人的自由在鼻息流转,江淮湳眺望远处错落有致的高楼群,终于有了点踏实的安全。
这说明他起码没回去,这只是个梦,是个梦而已。
高三教学楼的天台没封,但围了高高的铁栏,透过排列有序的菱形去看,世界就被切割成一块一块。
江淮湳难受的时候,就喜欢来这吹吹风。尤其是夏天,教室里太热,高楼的风又大又急,很凉快。可惜这地是开放的,他不能独占,但在梦中,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镇定下来,理好手上的背诵资料,大风阵阵,宽大的校服紧紧贴住身体,勒出一笔清瘦的形。
他盯着这象征青春的校园,脑中不知怎么,浮现出程喻笑意盈盈的脸,烦躁的情绪渐渐平息,理智归位。
左右醒不来,那就看看到底要梦些什么吧……
这样想着,他漫步上前,抵在铁丝线围成的牢笼,额头压在铁线与铁线的连接处,睫毛轻颤。
遮掩阴郁厚重刘海被刮开缝隙,俊秀的眉眼如画徐徐展开,女娲造人时将力度捏的刚刚好,他的面部线条生得既不过分柔和,又不过分锋利,呈现出玉的温润。
傍晚霞光如火,烧透半片天,云霭霭,时厚时薄,像打翻了的颜料。血橙色的残阳停落在少年眉梢,自蜿蜒而下,平添几分寂寥。
放在旁的资料,哗啦啦翻开几页,来来回回,最终诡异地停驻在一页。
江淮湳垂眸,视线落到那用铅笔写下的一行字。
“江淮湳一定会考上xx大学,会赚很多很多钱,未来变得很很很恨幸福!加油!”
一个人即使长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哪怕是垂暮,只要未曾拥有过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那么永远都难以褪去孩童的心灵躯壳,永远在畸形地长大。
“好幼稚……”光影变幻,江淮湳低头,手抚过字,道林纸细腻的触感在他指尖流动,铅墨因而模糊。
砖瓦砌成的墙上,他将头轻轻枕下,碎石灰尘攀染鬓角。
江淮湳——有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有没有赚到钱?有没有变得幸福?
记得的,他没忘。
回校时老师告知的,他的高考分数好高,高到让人惊喜,高到老师居然对他说起好话,三年来,这是他考过最好的一次成绩,比xx大学录取分数线高了足足二十分。
他查资料,报了软件工程。
矮墙水平面上落下水珠,将这些污渍裹起。
江淮湳的眼倏然红了,他的泪掉下来,像夏日荷叶上的珠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不幸福的人吃尽苦头也不一定会得到幸福。
美好的愿景,努力的期望,都在他死后灰飞烟灭,可怜地埋葬在无人知晓处。
“……”
天色熹微,鸟叫清脆地转过几个响,嬉笑追逐。
宿舍内拉着帘,光将布料透得薄薄一片,还没到闹钟响起的时间,江淮湳却早早清醒。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红肿,颊上几抹泪痕。
醒来后就睡不着了。
因为他发现他真的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都说如果受到过度刺激,大脑会将这份记忆固封于潜意识,但做梦,他也想不起来这些东西了,很多事情、片段都磨损的严重,像留声机再也读不出的胶带。
醒来后,脑袋有一阵子很痛,闪过了几个难以捕捉的片段,等掏出手机想要即刻记录时,又讲不出,全然消失。
不过人生都这么苦了,江淮湳历经坎坷还能心理健康的长这么大,也和他的好心态有关。
不然总是蹉跎回忆伤心事,那日子到底怎么过下去?
静了一会,江淮湳给自己讲通了,一看手机,距离出发居然不剩多少时间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起了床,把自己提前收拾干净再趴桌眯觉。
等程喻起床,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桌面上。
他感觉有些奇怪,毕竟这人平日不睡到闹钟响的那一刻,是绝对不会起床的。
辰时七点,三个人在校门口集结完毕。
江淮湳穿着一件浅褐色羊绒夹克,里头的白芯将他衬得很嫩,内搭焦糖色长毛衣,下身套直筒棉裤,踩着小毛靴,看起来利落又暖和。
就是脸色不太好……
既然组成了小队,那么即使程喻第一眼再怎样看李简不爽,此刻却必须得暂时的互相信任。
此时,李简正在一边看地图,一边在前面领队,江淮湳和程喻跟在他后脚,阵型成一个三角。
程喻一早注意到江淮湳的脸色不好,他将怀里赶时间跑去买的早餐递去,顺便问:“哥,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包子是鲜肉馅的,豆浆是甜的,一口下去热乎乎,整个胃都暖和起来。江淮湳表情总算好点,摇了摇头,口齿含糊:“有点吧……”
有点是什么意思?
程喻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眉头拧死。
李简闻到身后飘来的香气,肚子里咕咕直叫,转过头想问有没有多的……结果被某人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李简:“……”他堂堂一介高才生,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最后还是江淮湳在某个不容忽视的家伙的注视中把自己剩下几个没吃完的包子分了出去,收获李简的长言感谢。
幸好程喻是吃过早饭的,不然得委屈地哭出来!
春日清晨的空气较其余季节来说是一种独特的味道,颓秃的树丛冒出新枝丫,天气带点湿润的雾,嗅起来是生命迸发的活力。他们三人沿着校园的外道走,水泥地有点陡,树根破开桎梏,将路斑驳的破损老旧。
江淮湳垂头望着裂痕满满的街道,和自己来时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在看什么?”程喻刚刚没问到答案,不死心地挤过来,他个头高,骨架大,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送来十足的存在感。
“这里年久失修啊……我开学来时就这样。”江淮湳目光细细走过起伏的小坡,不时能窥见昆虫的身影,藻类植物在夹缝中顽强成丛,枯老的植物尸体落得到处都是。
学院附近,照道理来说也应当有人管理,毕竟关乎一个学校的风貌,绝不会如此野蛮,而且就学院内部来说,高楼大厦成群,建筑也不见老,常有翻新。
种种不符常理的踪迹,散发出不祥的气息,让江淮湳本就蔫巴的心情更是难受。
“确实……有点……”这么一说,程喻也觉得有点怪。他从前在上位面读书时,到处金碧辉煌,学院附近更不用说,一派好景,维护打扫的人每日都有,不曾出现如此场景。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算小,前头的李简听到了,微微侧了侧头,眼里闪过一瞬意味不明的光,随即又细致地带起路。
“好奇怪……”江淮湳尖尖的下巴埋进长毛衣的高领,闷闷不乐地说,“我今天早上出门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到这,他话音停止。
不管说与不说,任务开始是不能轻易停止的,而且这个任务对他们来说是学分,但对任务地点的人来说可是救命的存在。而且感觉只是感觉,不能完全具化为一种阻止选择的原因。
程喻瞧见江淮湳一脸的担忧,也觉得怪异起来,难怪他今天一早脸色就不好。但道理谁都懂,于是他伸出手,摸到江淮湳的兜里,捏了捏掌心,安慰道:“别怕,就算出什么事,我在呢,不会有问题的,放宽心吧。”
李简的耳朵不是一般的好使,前面的对话能听清就算了,这点耳语也被他听全去,“别想太多,能有机会离开学校说不准也是一件好事呢。”
三个男人的身量高,腿也长,又都是常年锻炼的,走起路来不拖沓,速度很快,不一会就走出学院笼罩的这块地。
位面传送的阵法落点有限,当时江淮湳搭来时是直达学校的。此刻他领略到外面的风景,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方才那如果算得上是野蛮,那这就是荒凉了,一眼望去,人类文明陨落的既视感。从前人为修建的大路开裂得不成样子,各种植被挤出地下疯狂争夺生长资源,而远处的居民楼却寂寥无比,坍塌的坍塌,风化的风化,一丁点人气也没有,森然的可怕。
隐约能见数量唬人的爬墙虎盖在白砖墙上,窗户大部分碎的一干二净,一些高大的树木可怖地从楼里撞出来,向天蹿去,如果没有这些象征人类文明的建筑顽强证明,这里已然成为森林。
中位面和下位面相差甚远。
江淮湳吃惊的张大了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割裂感倏然产生,仿佛离开此地,便一脚踏入了末世。
他从小长大的地点,从来不是这般。
下位面人口密集,房屋一栋挨着一栋,住户基本常年不见阳光,像极了上一世落后的人口大国,贫民窟多到数不完。结果中位面的地方如此之大,人口却分布却不尽然合理,实在让人难受。
有些人只能睡在几平米的地,有些人却能处之安然。
可除了他,其余二人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要去福臻村,得穿过这个城镇,绕路会很远,而且更危险。”李简收起手机,从储物戒里展开一张纸质地图,“接下来就没有信号了,我们要走得更加小心。”
酱酱,新地点出现!(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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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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