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森林虽处于冬末季节，夜间的料峭寒意仍不减半分，砰砰撞击着塔楼的小木窗。冷风从缝隙钻进房间，让睡梦中的所有人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西北墙角处，被冻醒的女孩努力地朝同伴身上挤一挤，企图钻出点暖意来：“柳姐姐，这么晚了还不睡？”
柳可容瞧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在看题，打扰到你了？”
谭思思闻言摇头，借着微型手电的光，瞧见她果然拿着那张59分的试卷，无奈叹了口气。
那天游戏结束，他们按照城堡主人的要求，把某个死变态丢出城堡。就在犹豫是回去还是逃跑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突然冒出来，告诉他们城堡里有玩家聚集地。
“就在城堡塔楼。那里偏僻昏暗，空无一物，城堡主人几乎不会过去，还可以遮风避雨，大家都在那里。”
前有BOSS，后有暴雪，无处可去的几人跟着对方来到了这座塔楼。
谈及考试结果，当得知他们之中有人考了59分，立刻有塔楼玩家幸灾乐祸：“可真厉害呀，比我高了五十多分，差一点就能通关了。”
谭思思气不过跟那人呛声，这才与柳可容熟悉起来。
就算是平常的考试，这种分数也足够人憋屈好几天，更何况事关生死。
柳可容是个对结果极其执着的人。暂避在塔楼的这几天里，她没事就拿出试卷，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甚至还去请教别人正确答案。
这无疑引来了更多的鄙夷与嘲笑。
“哈哈哈错题订正，考个高数就真以为自己在上大学呢？”
“她不会以为这里还能给补考吧？”
“这里不是象牙塔，BOSS也不是人类辛勤的园丁，失败就是失败，死亡不过是推迟几天罢了。”
……
有些话虽然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无限游戏的BOSS没有好坏，只有变态与更变态，现在不杀他们，说不定只是爱看他们苟延残喘的模样罢了。
谭思思歪头枕在柳可容肩膀，抬眸望着窗外的下弦月：“姐姐，他们都说城堡主人是故意的。”
“说他故意把试卷设得那么难，压低分数让人无法通过，就是为了一口气攒出成百上千口人一起杀。就跟咱们剥很多瓜子最后一口闷似的，这样杀得爽。”
她皱着鼻子，说得煞有其事。
柳可容脑海中闪过副本正式开始前，男人单手撑着脸，懒散地跟他们说话的模样。
“我觉得不像。”
谭思思昂首瞧见她肯定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刚想开口问，寂静的城堡里突然传来奔跑声。
塔楼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陌生女孩拎着灯，哭得梨花带雨：“大家快起来，城堡主人让我们所有人去顶楼大厅集合。”
这个消息让塔楼沉闷的空气彻底凝滞。
想到刚刚讨论的话题，谭思思忍不住害怕起来。身旁的柳可容揽住她，安抚地拍拍女孩颤抖的肩膀。
*
此刻顶楼大厅陷入夜色，点燃的壁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徐风晚叠腿坐在壁炉前，正垂眸翻看一本书，昏黄的火光在男人冷清的眉眼间跳跃。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下他手中的书是粉皮封面，上面用卡通字体写着《再也不用喊妈了·甜品篇》。
陆续进入的玩家们不敢惊扰他，小心翼翼站在空地等待，只是前排的视线总不自觉地在男人的脸和他手中的甜品菜谱来回转动，惊疑不定。
一时间，大厅内只有干柴燃烧与纸页翻动的声响。
不久后人群停止流动。
近两百号人伫立在黑暗里，仿佛皇陵的兵马俑般乖巧寂静。
负责通知的女孩哭得直抽抽，但还是主动走到壁炉前，小声祈求：“这都是我的错，您能不能……能不能别……”
“我打你了吗？”
男人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唐宛白微怔，摇摇脑袋：“没。”
“骂你了？”
唐宛白迟疑：“也没有。”
徐风晚合上书，淡淡抬眸：“那你哭什么？”
对上那双凌厉的眼睛，唐宛白扑通一声又瘫坐在地，两只红肿的眼睛再次开始稀里哗啦往下流眼泪。
徐风晚无奈。
他看向前方乌压压的人群，换了个问题：“人都在这里？”
这下，负责喊人的唐宛白吓得连眼泪都不敢流了。
因为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副本BOSS忽然召集，大家都认为一直猜测的攒杀终于要发生了。刚刚不少人因为害怕跑向楼下，不顾有人高喊“会被BOSS捏成球”的警告，选择逃离城堡。
这能说么……
在她犹豫是否要告密的时候，大厅的窗户突然自动打开，冷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冲进大厅，人类的惨叫声由远及近。
外面逃跑的人仿佛被渔网捞住的鱼，身体从雪地里腾空而起，逆着暴风雪往上飞，最后被重重丢在大厅的地板上。
扑通——扑通——
大厅里下饺子似的一个个往下掉，直到254位玩家全部到场，室内的冷风骤停，窗户关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所有人屏住呼吸，对城堡主人神秘莫测的能力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
“现在人齐了。”
大厅四周的壁灯蓦然点亮，徐风晚从椅子上站起身，面朝众人缓缓开口：“多亏这位小姐的启发，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选择死法的机会吗？
质疑与恐惧毫无保留地显露在一双双眼睛里，其中不少人饱含愤怒地看向BOSS口中的启发者。
要不是这个家伙，他们说不定还能苟上十天半月，再不济也可以熬过今晚。
至少不会现在就去死。
唐宛白默默转身装起了面壁鹌鹑。
徐风晚无视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里立刻重考，及格即通关。要么选择一项专属学习任务，通过最终测试即通关。”
此话一出，大厅一片死寂。
“补、补考？！”
徐风晚闻言，赞许地看向那个不小心说出心声的人：“这个词不错。补考形式只许二选一，两分钟考虑时间，请各位谨慎选择。”
在短暂的安静后，确认这位BOSS不会责备，人群逐渐响起嗡嗡的讨论声。
谭思思惊喜地扯扯跟自己相握的手：“柳姐姐。”
柳可容摸摸兜里的试卷，轻轻颔首，旋即低声问：“你怎么办？”
只有两分钟的考虑时间，之后立刻重考，对方显然是为了避免玩家们临时相互对答案。
她已经来不及教了。
谭思思弯眸：“我当然选第二种。你别担心，我进来之前可是人生知识巅峰的高中生呀，比学习肯定没问题。”
说话间察觉到别人看向柳可容的嫉妒眼神，她还扒着眼皮，送给对方一个鬼脸。
让他们之前嘲讽人。
现在才明白学习的好处，哼，晚了！
谭思思只感觉神清气爽，浑身通畅，比自己原地通关了还要开心。她忙将柳可容往前推了推，生怕对方错过。
“快去快去！”
两分钟以后，玩家中只有柳可容一个人选择重考。徐风晚并不意外，再次询问：“你确认吗？”
柳可容肯定点头。
徐风晚轻嗯了声，让她去旁边等待，又叫来在一旁装鹌鹑的临时小助理，推出提前准备好的移动白板。
白板上，用黑笔依次罗列了哲学、法学、理学、文学、艺术学等十三个学科门类①。
“十三选一，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明天早上八点后带着你的选择来教室找我，领取学习任务。”
说完，徐风晚干脆利落地宣布散会，两百多名玩家立刻作鸟兽散，瞬间消失在大厅。
徐风晚站在原地，神色如常，随意地用书脊敲敲掌心。在捕捉到某个猫着腰企图浑水摸鱼逃跑的身影时，瞬间挥手拦下。
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甜品菜谱，唐宛白立即苦下脸。
果然，账，早晚是要算的。
少女脑袋埋低，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男人先一步忏悔：“我错了！我不该拿您的书，偷您的锅，还半夜在您的厨房煮果酱，我罪孽深重，罪大恶极，罪、罪、罪……”
徐风晚：“罪无可恕。”
唐宛白：QAQ
等她的脸色由白转青，眼看腿一软又要坐地上哭，徐风晚才晃晃手中的书，命令道：“拿着。”
唐宛白不敢迟疑，立刻抱住菜谱。
她只听副本BOSS冷声道：“鉴于你以上的恶劣行为，补考选择权剥夺，难度提高。你要把这本书的每一道菜品都学会，做出来交给我检查，全部合格才能通关。”
唐宛白不可置信地昂起脑袋。
直到目送对方带着选择考试的人离开，她眨眨眼睛，好半天脑子都没反应过来。
……
天哪，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
徐风晚并不在意惩罚谁或奖励谁，他只在乎自己的通关率和文明继承计划的进展。
当发现有玩家拿着城堡的书，躲在厨房学习烹饪时，他的脑海中就瞬间冒出一个想法。
夫子施教，各因其材②，笨蛋也会有自己独到的聪明之处。
城堡里不是有那么多书么？
既然觉得数理化太难，他就给这群人一个因材施教的机会。
如此一来，玩家们得到了通关机会，他也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顺便还能让沉寂在城堡的文明重新焕发活力，提高传播效率。
一举四得，实在不错。
徐风晚坐在监考位上，这些天郁郁寡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笑意，大半夜免费加班都不见疲态。
当然，困还是困的。
他捂嘴打了个哈欠，刚想去悄悄看一眼考生的答题情况，面前的空气里突兀冒出一行流血特效字体。
【为什么不杀掉他们！】
徐风晚眯眼瞧了瞧，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为免打扰考生答题，他抽出一张白纸，写字跟对方交流。
[小明，你换字体了？]
被气得杀到城堡的主神哽住。
注①：我国高校十三大学科门类。完整版为：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军事学、管理学和艺术学。
注②：夫子施教，各因其材，出自朱熹《四书集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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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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