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秘阁

一时三方皆出。

裴佑之等人已经先行到了净远江搜查;常景好换了劲装往那边赶;大理寺的余下众人也纷纷策马在林间穿行。

江水潺潺,绕着山脚流向城郊。

常景好蹙眉盯着不远处的院落,那里现下已经被裴佑之的人团团围住,不少人往里面进,但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

倏尔间有一声急鸣,随着爆鸣声渐落,白雾由木窗向外弥漫,瞬间将周围织如蚕蛹。

旋即是兵器相攻的声音,隐约间有人大喊:“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追!抓活的!”

那抹青色身影由远及近,常景好瞅准时机,张开双臂从枝头飞落至地,轻轻落在她面前。

“能在相府里藏这么久,有人在暗中帮了你不少吧,比如赵画师?”

梳着双髻的丫头先是被她吓得一顿,反应过来后抱紧了怀里的包袱,磕巴道:“你、你是谁?是阁主的人么?他说过,他只要东西,不会干涉我做其他事的!”

常景好双眼微眯,一步步走近她,顺着她的话往下套:“是,可你似乎忘了自己的任务。”

“我没有…我没有!”

丫头猛摇头,喃喃道:“还不到交东西的日子,你不能杀我!”

她说着,忽而趁人不备调头往回跑。

常景好心神一动,脚尖轻点跟着她在林间穿梭,手腕翻转夹了几根银针出来,朝前方掷出——

唰。

银针稳稳扎在枝头,扑簌簌的掀落了几片树叶,也惊飞了一排栖鸟。

下一瞬。

那根苍老遒劲的树枝便由根部断裂,直冲地面砸。

巨大的破风声传来,正逃跑的丫头硬生生止住步子,后怕感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

这砸落的枝干距自己不过半尺,连掀起的尘土都扑到了自己脸上。

她抱着包袱转身,语气近乎央求:“我会按时交东西的,求求你别杀我!”

常景好朝她怀里的行囊招招手,道:“东西拿来,计划有变,阁主现在就要。”

许是刚才惊飞的鸟雀给旁人报了信,两人正对峙时,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哒哒的声响。

裴佑之首当其冲,他勒住马,将手中佩剑抽出鞘,指着两人道:“大胆犯人还不束手就擒?!”

剑刃转了个弯,旋即直指常景好,其主人冷声中夹杂着嗤笑:“想必阁下就是当夜袭击凶手的人吧?”

“?”常景好不解。

她抬手扯下面罩的动作顿住,思索几瞬又放了下来。

“全部抓起来!”

裴佑之侧身一跃跳下马,举着剑朝她们两人逼来。

那丫头噗通跌落在地,慌乱中从衣襟里掏出个物什就欲往嘴里塞。

“你……!”常景好眼疾手快,一步蹿上去扼住了她的喉咙。

谁知还没把她口中药丸逼出来,右肩头便传来一阵刺痛。

裴佑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想杀人灭口?”

常景好闭了闭眼,内心跳脚:我杀人灭口?我看是你要杀我灭口!

她强忍痛楚,用力在丫头小腹处拍了一掌,看其将药丸吐出后旋即直接把人劈晕过去。

“你到底是何人?”

言语间,剑又刺深了几分,常景好咬紧牙关将肩头向内扣,而后猛一用力挣开剑刃,与此同时她快速向裴佑之掷出了一把匕首。

刀刃锋利向自己盘旋飞来。

裴佑之瞳孔微缩,忙举剑将其击开。

谁知这匕首跟长了眼似的,直往他面中刺,裴佑之跟它打了几个来回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抬头看时,常景好刚好消失在迷霭林间。

剑刃还向下滴落着温热的鲜血,裴佑之吩咐道将地上昏迷的丫头带回去,毫不犹豫拔腿追了过去。

飒飒作响的风声追着自己耳尖舔舐,常景好向前飞身越过一处灌丛,不肖回头也能听出身后那人距离自己多少步。

她捋完发尾、指间空空如也才想起今日出来得急,银针没带多少。

眼下裴佑之还在身后死命追着,速度越来越快,轻功不见得比她差,哪里就像掉下悬崖后双腿不利索的人了?

常景好微抿唇定住心神,从袖间扯出一段软帛忽而向后甩去——

软帛如同猛戾毒蛇般破风而出,裴佑之眸光一定,当即举剑向下刺。

但他非但没刺破这区区两指宽的布条,还被它缠住了剑柄,不一会儿,手中剑刃便被暗藏玄机的软帛卷成了螺旋状。

“送你了,不用谢。”常景好捂住肩头,转身朝他扬眉一笑。

下一瞬,她便消匿在骤然炸开的烟雾之中。

借着烟雾还没散去,常景好忙飞身进林间小道,把裴佑之彻底甩在身后。

将手中信纸卷入空竹中,常景好朝东南天际吹了声口哨。

少倾,一只养得极好的白鸽便自那边飞来,扑棱着翅膀降落在她肩头。

“等殿下回信了,务必把竹子再叼回来,去吧。”

常景好将空竹衔在它口中,捧住白鸽用力一掷,看着它飞向皇宫深处,双翅展开划过一道优美弧度,消失不见。

不待她如鬼魅般溜回相府,府外便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

一小厮慌慌张张跑入府内,大声招手把几个下人都揽过来,几人低头说了什么,皆是大惊失色,面上惶恐不安。

常景好打点好自己才出门揪了个小丫头,问:“外面出何事了?叫你们慌成这样?”

丫头是个听话乖巧的,被扯住了便低下头,喏喏回道:“三、三小姐,大理寺来抓人了,让我们都过去候着——您、您不用去。”

常景好却诧异道:“抓人?抓什么人?”

“大抵是和近日的案子有关,听方才几个下人说,大理寺把阿鲤抓了,还…发现了赵画师的尸体,听说两人私下有不少瓜葛,大理寺现下正怀疑相府有内鬼呢。”

常景好内心闪过无数个念头,她松开手,道:“走,带我去瞧瞧。”

丫头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她一个眼神止住了。

两人快步朝前院赶。

院中已经站了不少人,不光是下人,连几个主子也在。

常溶溶首当其冲。

她紧拧的双眉无不透露着不解:“抓人便抓人,把我们都叫出来做什么?”

“是啊,真有内鬼也早跑了。”

底下下人更是怨气十足。

“跑?他自然是跑不掉的。”

两列官兵闻声自觉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来人语调上扬,似乎还噙着笑意。

双手负后,楚楚谡谡。

裴佑之站定在众人面前,向昨夜审问般先将他们打量一番,后凛然道:“凡是与阿鲤平日亲近者,来这儿。”

他指着身前一处地,虚空点了两下。

一时众人喧哗,却无人上前。

有胆小怕事者更是嘤咛啼哭起来。

常溶溶生平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她身边的人,于是向前一步将她们拦在身后,神色无甚波澜,道:“我。”

“二小姐?”裴佑之眉头轻扬,似是不信。

“她最爱偷我的珠钗,我抓了她不下十回,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

裴佑之这会似乎是信了,点了点头,认可道:“怪不得她包袱里全是珠宝,二小姐还真是大方。”

躲在梁柱后的常景好却蹙眉,心道:怎么会是珠宝?不该是阁主让她交的东西么?

思及此,她敛了神色走过去,喊道:“裴大人,我跟阿鲤也很亲近。”

“三小姐?”

“什么三小姐?那是蛮荒之地来的野丫头!”

“她跟阿鲤何时……”

裴佑之见她过来先是笑意渐退,后才不经意般问道:“她也偷了三小姐的首饰么?”

“诚然。”常景好颔首。

“既如此……”裴佑之又道:“那我换个问法。”

“据本官所知,阿鲤十五年前被遣散出宫,却阴差阳错进了相府,与此同时还有几人。”

“她坏了自己嗓子,也不愿告诉我们。”

底下登时窃窃私语,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又摇摇头,示意对方别贸然向前。

就连常景好也不明所以,她不知裴佑之为何会突然问到十五年前的事。

那时宫里大变,死了位娘娘,其间缘由不甚清楚,倒是遣了批宫女出来。

阿鲤便是其中一个。

也是自那时起,专缉迷案、直属圣上的朝中秘阁渐渐隐退。

数十年过,秘阁已是古井无波,如今连轰动一时的香粉女子案都未曾出手。

它本便是为帮大理寺等机构分忧才创办的临时机构,如今没了也没人再问。

思及此,常景好猛然心神一动,阿鲤被她抓住时口中也念叨着“阁主”。

难道秘阁并未隐退,而是暗中有什么作为?

但其不仅与本案有关,还与凶手有关……

正想着,她忽然听裴佑之道:“当年一同进府的那两人,你们还打算默声多久?”

右侧忽而带起阵轻风,一丫头垂首站在自己身前。

常景好立马认出,这便是刚才和她报信的丫头。

“裴大人…”她声如蚊蚋,“我、我当年与阿鲤一同入府。”

谁知裴佑之只是在她身上扫了几眼,又看向众人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一时没人应话。

裴佑之正欲开口再问时,常溶溶却先一步道:“裴大人,你所说的另一人早就死了。”

“死了?”

众人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这人是谁。

原是香粉女子案在相府案发的首个受害人,阿央。

裴溶溶敛了敛发簪,道:“死了,是长姐房里的丫头。”

“裴大人,您今日这么大张旗鼓,来日爹爹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呢。”

“二小姐不必忧虑。”裴佑之问出想听的后,语气也柔和不少:“听说常相过几日便会班师回府,届时裴某自会赔罪。”

“明日大理寺也会去别苑探望一下大小姐。”

他看着两人愕然的模样,道:“既然阿鲤与两位小姐平日关系较好,不如陪我们一同去找大小姐对对线索,想必两位对令姐也颇为想念吧?”

常景好的脸色霎时变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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