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艾夏和夏霜吵得太凶,谁都没有余力兼顾周围,二来是纪风长腿一迈,来的突然。
当纪风抬手牢牢的握住夏霜掌掴的手时,夏霜整个人都是蒙的,瞪着眼睛盯了纪风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当即破口大骂,“你丫的小兔崽子谁啊?敢拦老娘?”
夏霜说着使了几分力气想要把手抽出来。只是纪风是连前技校老大都惹不起的人,她又如何应对的了。
见没有办法摆脱,夏霜拿出了泼妇打架的招数,两只手上来连抓带挠,毫无形象可言。
见此形势,艾夏也不能继续躲在纪风身后了,她一方面害怕纪风不小心误伤了夏霜,一方面又害怕夏霜手上没数会伤害纪风。
于是硬着头皮挡在了纪风身前,抓住了夏霜的胳膊。
“妈,你闹够了没有!”艾夏喊道。
见到自家女儿不帮自己反而护着外人,夏霜一下子就不干了。
她没见过纪风,对纪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自家楼下那个叼着烟,头发短的露出青色头皮的混混,以及骑着重型机车带着头盔抢走自家女儿的不良少年。
至于他本人究竟长什么样,她还真不知道。
大概也就是个歪瓜裂枣吧。夏霜暗自想道。
所以在见到纪风的那一瞬间,她完完全全没有把心目中那个骗走女儿的混混形象和眼前这个俊朗高挑的少年联系起来。
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女儿的男朋友,纪风。
“纪风?”夏霜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纪风也愣了下,但随即点了点头,喊了声“阿姨”。
隔在中间充当人形夹心饼干的艾夏:……
可还没等她从有些诡异的气氛中缓过来,夏霜就首先发难。
也不知道她穿着五厘米的高跟鞋是怎么做到一跳三尺高的,反正下一秒人越过艾夏飞了过去,伸着亮闪闪的指甲,探过半个身子往纪风脸上招呼。
边挠边扯着嗓子骂,“臭小子,你丫胆子够大的啊,还敢出现在老娘面前?……混蛋,混蛋!”
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国骂。
艾夏常年见识夏霜各种骂人泼妇状,但却极少见到她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竟然还骂出了乡音。
夏霜来自江南某县城管辖的小乡镇,艾夏也只知道大概的方位,从没有听夏霜更详细的提过。所以夏霜究竟骂的是什么她也听不懂,但结合偶尔蹦出的几个粗俗不堪的词汇,不难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艾夏都忍不住脸红难堪,若不是当着纪风的面,还处在附中之中,她只想当即甩手离开,当做从来没有这个妈。
不过出乎艾夏的预料,从头至尾纪风从没有攻击的举动,即便夏霜的手指都要扣到他脸上了,他也只是躲避,实在躲不过了才抬起手防御。除此之外,他还要顾着艾夏,还要注意不要夏霜不小心伤到自己。
不多时,手臂上就被夏霜手指甲划的伤痕累累。
可夏霜却是愈来愈勇,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趋势。
粗俗不堪的叫骂如夏日的闷雷“轰隆隆”的在艾夏的耳边响起,即便是再好的心态也要崩裂。
够了,真的够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从心里穿过咽喉,直到大声吼出。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艾夏抬起头,一看就看到披头散发,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的夏霜。
她距离艾夏两米开外,像是刚从趔趄中勉强稳住身形,步伐不稳,双腿还呈八字状往外迈了半步。
而艾夏的手臂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僵直着悬浮在半空中。
“你推我——”夏霜瞪着双大眼。
艾夏低头有些困惑的望着双手。
“你竟敢推我!”夏霜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至少三倍。她忽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抬手指了指艾夏,又颤巍巍的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的纪风。“就为了他?”
在夏霜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艾夏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即便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失控的倾向,但还从未对她动过手。
然而此时,她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动手推她?
电光火石之间,艾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听到“啪”的一声。
夏霜一巴掌打在了纪风的脸上。
这巴掌极狠,纪风的左脸立刻红肿一片。
夏霜大概没想到纪风会替艾夏挡下这一巴掌,整个人怔在那里,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纪风。
“那个,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夏霜像是吓到了,神情飘忽,言辞喏喏。
“风哥。”艾夏喊了纪风一声。
纪风朝她摇了摇头。
“夏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艾夏转头朝夏霜吼道。
“干什么?”夏霜直愣愣的看了艾夏一眼,过了两秒才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一双眼睛怨毒般盯着两人。“我想干什么?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们想要干什么?”
目光宛若有实质的停留在艾夏捧着纪风的脸上。
女孩的眼神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依恋。
曾几何时,她也曾拿这样的眼神看过谁——
巨大的恐慌伴随着遥远而模糊的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夏霜感觉咽喉发干,张了几次口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风哥,没事吧。”艾夏皱着眉头,低声询问。
话虽是这样问,但是怎么可能没事呢?
然而男生却抓着她捧着他脸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眼神中都是无声的安慰。
然后纪风握着她的手,面向情绪激动的夏霜,往前挪动一步,整个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阿姨。”纪风说,“我知道您可能对我存在一些误解,但是我在这里向您保证,我对艾夏是真心的,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请您放心。”
短短几句话,男生说的坚定,情真意切。
艾夏在他身后,抬头仰望着男生的颈项,男生的头发比及初见时长长了一些,和男生的长相不同,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好摸。
“放心?我信了你的鬼!”半晌后,夏霜冷笑了一声,“你说你对她是真心的,怎么证明?……好吧,退一万步说,你确实对她是真心的,可是哪又如何呢?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的真心又值几毛钱?”
此话一出,比刚才那巴掌还要狠戾,艾夏都感觉到纪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猛地抖动了下。
因为男生背对着她,她看不到男生的表情,但直觉他的脸色不好。
夏霜的话,太伤人了。
可夏霜不觉得,她盯着纪风骤然变了脸色,以为自己说到了男生的痛点。
“而且,你们小年轻的恋爱,做什么数?”她叹了口气,用手指挽了圈落在肩膀上的卷发,裂开嘴,红口白牙,看着有点渗人。“现在说的情真意切,哪里又经得起天长日久?时间长了,不用你甩她,估计她都会把你甩了。”
夏霜的眼尾挑起,撇着艾夏,过来人的口气,“我这个女儿啊,我是最了解的,她不过是因为换了新环境,没有安全感,等到她有了更好的目标,或者换了新的去处,还管你是谁呢?——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喽。”
艾夏一直以为夏霜是不了解她的,却没有想到她这个母亲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每个字都如同一把刀,刀刀戳在她心上。
艾夏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发现无从否认。
若说过去在纪风面前坦露缺点还有自虐的快感,眼下只希望纪风不要听到,不要相信。
明明两个人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她就已经害怕他会离开了。
“艾夏,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夏霜目光灼灼,咄咄逼人。
纪风一直认为夏霜的眉眼艳丽,此时才发现不止艳丽更是尖锐,眼尾如刀投射而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一刹那,纪风就感觉女孩的体温骤降,本来就带着凉意的手变得冰冷,微微打着颤。
纪风的心也跟着一起颤。
“风哥,我们走吧。”纪风感觉身后衣服被轻轻拽了下,和女孩的声音一样弱弱的。他的心一下子就扭紧了,闷闷的痛。
还没等她问出“好不好”,就攥着女孩的手,转身离开。
女孩似乎惊异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垂着头任由他牵着。
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女孩耷拉着肩膀,长长的睫毛投影出一小片阴影,像是打了败仗的将军。
只是看起来战败了的女孩并没有想象中的丢盔弃甲,战胜的女人也并非趾高气扬。
“艾夏!”女人忽然喊了句,艾夏的脚步一顿。
“那个,你什么时候还回家?妈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夏霜道。
艾夏瞬间像是卸了力气,垂着头,继续往前走。
但纪风感觉女生握着他的手用力了些,手心里都是腻腻的汗。
“不吃也没关系的。”夏霜见艾夏没理睬,匆忙喊了句,“那些衣服你什么时候收呢?这次你来,妈妈一定记得。”
艾夏没有回答,半晌后才低声道,“不用了。”
“什么?”夏霜没有听清。
艾夏的声音高了一些,“我说,不用了。”
夏霜像是被噎了一下,直觉情况不好。
但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思量,立刻挑起嗓子,明知故问,“不用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东西你扔了也好烧了也行,我都不要了。”
最后三个字努力压在嗓子里,字字泣血。
从夏霜的角度看,女孩的肩膀紧缩,飞速的抖动了两下。
而自始至终,她垂着的头都没有抬起过。
她拉了拉纪风的手,小声念了句,“风哥,我们走吧。”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大了一点,吹到人身上有点凉。
漫天秋风中,只有男生牵着她的手是热的。
像是冬日的暖阳,丝丝缕缕,温暖了她即将僵硬的心。
艾夏是如何走出那片小树林的,她事后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记得临了,夏霜在背后喊了一句——
“夏夏,你是不要妈妈了吗?”
艾夏没有回头,连步子都没有停顿。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妈呢?
太丢人了,可以不要了吗?
巨大的难堪让她始终抬不起头。
哪怕她知道,在她面前的仅有纪风一人而已。
只是——他,又是如何想自己呢?
会看不起她吗?还是会嫌弃?
从未想过,她的真面目会如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时之间,除了害怕和自我厌恶,艾夏做不出任何反应。
整个人像是被剖开的蚌,无能且无力,只能无声等待,任由人切割。
只是这一次,这只蚌等来的不是刀斧,而是破天荒的温柔以待。
与无人处,纪风拉住了艾夏。
男生身材高挑,挡在她的面前,艾夏垂着头,余光只能看到他宽厚的胸膛。
然后,温热的指腹抵住艾夏的下唇。
“夏夏,别再咬了,都出血了。”纪风轻声道。
艾夏这才察觉下唇处细细密密的痛。
她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下唇透出血腥味,有点甜。
纪风盯着女孩唇间露出的那点红眸色重了下,随即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纪风笑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艾夏抬眼,蓦地撞进一汪温柔的清潭中。
心都跟着融化了。
“好。”艾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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