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娘娘。”一道低沉戏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着实把舒贻之吓了一跳。
不用想都知道是谢辞那小子,舒贻之连忙用眼神警告他闭嘴,溜走一段路方才松了一口气。
谢辞微微垂眸,从地上捡起一朵合欢花,笑道:“一日不见,就不当人了?”
舒贻之扶了扶头上沉重的花冠,“警告你,别坏我好事。”说罢,提着裙子准备开溜。
谢辞左手一把抓住她,“不如我们合作?”
舒贻之回头,微微笑,摇头,拒绝。
“你觉得他们会信你吗?”合欢花在谢辞手中左右旋转,歪着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她。
月明星稀,月光没有云层的遮挡,毫不掩饰地倾洒而来照在男人脸上,本就清俊的脸更添一层清雅,说的话也更让她感到心寒。
装神弄鬼的做法在叶夫人这样的人面前的确不可行,但无论如何她现在有了一个机会能够光明正大走进叶府的机会。
而谢辞,竟然有官府的令牌!
舒贻之上下打量眼前人,谢辞便任由她打量,还拿着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
“明日午时,去叶府。”
谢辞微微笑,将合欢花插回她的花冠中,“合作愉快,舒老板。”
舒贻之没搭理他,兀自往前走。
“我很好奇。”谢辞追了上来。
“好奇什么?”
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叶府?好奇她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假扮花神?好奇她为什么和叶霜清长得一模一样?
舒贻之已经在脑子里编排好怎么回答了,只听谢辞说:“我很好奇,你的眉心为何会发光?”
人的眉心怎会和话本子里所描绘的神辉一样?
若不是他不信鬼神,且和她认识,恐怕真要被合欢花神这套说辞骗过去。
舒贻之愣了愣,没想到他竟是问这个,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舒贻之掏出镜子,明亮的月光通过手中的镜片再反射到眉间的碎镜片中,耀眼的白光顷刻而出,一瞬间晃的谢辞睁不开眼。
舒贻之随意晃了晃,月光便从无数个地方反射出来,看着谢辞眉头紧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下可看清楚了?”
谢辞被晃得睁不开眼,一把抓住她摆弄镜子的手,这才收住了满镜的月光,眼里直冒金星,星星点点的小金点落在少女身上,彷佛九天玄女下凡,难怪那些人都信以为真,面前的少女笑靥如花,神色中的灵动是他从未见过的颜色。
谢辞愣住了,他见过的舒贻之从来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够脱离她的掌控,偶尔展现出生气或者愤怒也只是表象。
她从未有过这样发自内心的生动。
谢辞慢慢松开手,夺过她手中的镜子,语气极轻道:“看清楚了。”
舒贻之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连问了两句谢辞也没回答便不再问了,一门心思想第二天见姐姐的事。
翌日,城中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如今已近六月,雨也不似春日那般温和,渐渐下大了,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还有几刻钟就到约定的午时了,谢辞伸手敲了敲舒贻之的房门。
门中无响应,谢辞担心舒贻之出尔反尔将他一人撂在客栈,正要推门而入,一道拂尘打在他手上。
“公子且慢。”一个小道士叫了住他。
小道士面容清瘦,身材矮小,宽大的道袍穿在身上有种偷穿大人衣裳的感觉,小道士利落地收回拂尘,举手投足间倒是潇洒。
谢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小道士行了一礼,道:“师父让我在此等候公子。”
“你家师父是?”谢辞脱口问道。
“九天之上,舒云殿内,盖御辰之精气,倾穗云之霜华,唯花神合欢是也。”小道士又行了一礼,“公子,时间紧急,请随我行事。”
谢辞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笑来,偏头看了看客栈四周,确定自己是在客栈,不是什么戏曲班子。
“有劳道长。”
见他如此识趣,舒贻之欣慰地露出微笑,两人一道去了叶府。
门口的护卫对二人搜身检查了一番才放进去,叶府是梅州城典型的东南梅庭院式,正门过后只有一条廊道直通花园,四周以花园为中心呈花瓣状散开,共有五大房,五大房内又有各式小房,依然以梅花式分布,七弯八绕,回环曲折,走了足有一刻钟才看见‘怜星阁’三个大字。
舒贻之驻足看了一会,怜星,怜星,叶家人倒是会取名。
院门被打开,两个丫鬟站在两侧,规规矩矩地垂着头,入院迎面而来的是大片白芍药,暗香浮动,幽幽萦绕鼻间,院中有一处假山,山上有一株硕大的白芍药花树,鲜花繁茂引得无数蜂蝶围绕,花树旁淌着一尾浅溪,溪水自上而下,随着落差形成一道小瀑布,流下来的水又通过一旁的水车、竹筒流上假山,形成院中内流,如此循环往复,设计得甚是精妙。
舒贻之看着假山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又看了看脚边清澈见底的小溪,心中产生了一丝疑虑。
丫鬟抬手向内,“我家小姐已在中庭等候多时,请二位快些脚步。”
舒贻之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越往里走,里面越安静,似乎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甚至方才院中的瀑布水声也听不见了。
安静得有一丝诡异。
很快就到了丫鬟所说的中庭,舒贻之打量四周,高高的院墙将天空围成了一个标准的口字,正中央有一株大树杜鹃,和叶府门口那两株是一个品种。
树下坐着一个女子,蒲黄云薄裙逶迤落地,身旁草地上堆砌着无数朵枯败的粉白杜鹃,女子背对着中庭大门,手里捣鼓着药臼,握着药杵的手洁白修长,宛如一幅精美画卷。
丫鬟上前说了几句话,女子方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理了理衣襟发钗,转身徐徐走来。
舒贻之连忙将拂尘挥到一边,屈身行礼,“请叶三小姐安。”
叶霜清回了一个礼,“小道长不必多礼,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舒贻之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叶霜清眼中并无半分波澜,她如今在叶霜清眼中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小道士。
舒贻之故作神秘地环顾四周,悄声道:“不知叶府最近可有污秽之事发生?”院中打扫的丫鬟皆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偷听。
叶霜清眼神飞快闪烁,连忙吩咐道:“小帘,我有些渴了,去取些茶水果子来,其余人都下去吧。”
一干丫鬟皆默默退了下去,领舒贻之他们进门的大丫鬟也被支走。
院里只剩下叶霜清和舒贻之两人。
舒贻之道:“叶三小姐不必害怕,我等此次就是来助你的。”
岂料叶霜清一改先前温淑的模样,眼神变得犀利,“我将下人支走是为了保住你们的脸面,休要在叶府胡说八道,还不快走!”说着便要赶他们走。
“叶三小姐若想如愿嫁给襄阳侯世子,还请听贫道将话说完。”舒贻之见叶霜清眼中怒意稍减才继续道:“昨夜花神降临叶府,本是想为叶三小姐达成夙愿,岂料撞见府中污秽之事,所以命贫道今日前来处理此事,叶三小姐若不配合,这婚事恐怕……”
谢辞的眼神微动,心中泛起疑惑来。
叶霜清冷哼一声,“我与世子是御赐的姻缘,何需他人成全?你莫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叶府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舒贻之气定神闲的挥了挥浮尘,往前踱了两步,长袖轻掩鼻口,道:“昨夜之事不少人都看见了,叶大公子从那厢房中衣衫不整地逃出来,那厢房里的女人究竟是谁,叶三小姐还要为她遮掩吗?还是说,是我们阻碍了你的计划?”
叶霜清眼神一怔,整个人愣在原地,“你,到底是谁?”
叶霜清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昨夜的花神和面前这个小道士是同一个人。
舒贻之面带微笑,示意她不必紧张,正巧小帘端着茶水走来,她便坐下来端起茶水浅浅尝了一口,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不知叶三小姐可还记得这枚玉佩?”
叶霜清十分不解,为何眼前这个小道士手中的玉佩与昨日花神赠于她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
小帘也发现了端倪,悄声问道:“小姐,他手里那块玉佩和你手中那块一模一样呢。”
舒贻之解释道:“昨夜花神大人送给叶三小姐那块玉佩与贫道手中这枚是一对。”说着,递给小帘。
小帘拿着两块玉佩比对,果然能严丝合缝合拢成一个圆。
“花神大人原本是想将这一对玉佩送给您和襄阳侯世子,可惜叶府腌臜事太多,这另一枚便交给了贫道,待府中事了再交到二位手上,能保百年好合,百岁无忧。”
叶霜清握着玉佩的手紧了紧,欲言又止。
小帘却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本就体弱多病,就连成亲也要被他们连累,小姐,你就说吧,让道长帮帮我们。”
舒贻之闻言,问道:“小帘姑娘的意思是叶三小姐并非从小身子弱,而是因为一些旁的原因?”
小帘正要说话,叶霜清连忙出声制止了小帘,“多谢小道长,不过我叶府家事不劳外人操心,还请小道长回去代我向花神大人道谢。”
眼看又要被撵出去,谢辞从边缘走了出来,“六月初二,东街暗处发现一女子尸体,我们怀疑是叶迟岸。”
舒贻之接过谢辞手里的盒子,在叶霜清面前打开,盒子里装着一只断掉的木簪,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这是女子挣扎时弄断的簪子,上面是叶迟岸的血。”
叶迟岸,正是叶府大公子。
叶府有两个儿子,老大叶迟岸是叶老爷原配所生,那时叶家正值鼎盛时期,怎料原配夫人难产去世,后来才娶了如今的叶夫人,叶夫人膝下只有二公子叶澈和叶霜清。
叶夫人为人严厉,对三子皆疾言厉色,从不心软,也从不偏心任何一个。
“这件事若是让襄阳侯知晓了,恐怕两家婚事难以保全,叶三小姐若是信得过我们,不妨坐下来细谈。”谢辞不紧不慢道。
叶霜清的神色逐渐有了变化,良久,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二位请随我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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