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游其二

白千雪道:“等到陆姐姐生日宴,大概能见到真人。我听说他现在是御前红人,年龄又正合适,好几家等着选婿呢。”

苏寻雁:“听说他长得花容月貌,比照水青莲苏空山还好看。乐文,你不是才去过禹州,有没有见过?”

“没见过。”薛韫知客观地讲,“但是萧家人都挺好看的。”

陈思已屏蔽了她们这边的闲言碎语,专注着看书。另两人倒是越说越起劲。

白千雪:“花容月貌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苏寻雁:“谁管呢。我天生爱看花容月貌的男人。”

“可惜咱们年纪还小,应该轮不上了。”

“你脑袋里能不能想点别的?”

“碰上谢兰玉那样的,你不喜欢?”

“……那我也喜欢。”

“看吧。你就喜欢那般文弱书生,我喜欢勇武的。”白千雪突然转头,“乐文你喜欢什么样的?”

薛韫知咽下一口肉包:“我没想过,最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善良贤惠有勇有谋吧。估计没有这样的人。”

陈思似是听不下去,转身打断道:“你们再不快吃,先生马上就来了。”

苏寻雁:“已经来了。”

几人抬头,见一袭素色衣衫的教书先生温华走进门,站在讲桌前整理大小物品。薛韫知和白千雪动作熟练,立刻连人带椅子地撤到了后排。

据说温华本是燕王幕僚,资历与苏群玉齐名,无奈少了白吟山那样的家势助力,受到陛下冷眼,含恨辞官。白吟山闻讯后,三顾茅庐才请到这位有志于天下的大才子,屈尊来书院教书。

温华之妻夏文君是荷州梁郡一代有名的侠女,亦曾在景宁公主帐下出谋效力。但请得来却留不住,夏文君久厌官场,心寄山水,已是出世之人。

夏文君育有二子一女,幼子温若兰继承母亲心性,天生不受拘束,自从被父亲带到书院,俨然成了鹤峰一霸,又跟洛京本土产的小霸王白承玉沆瀣一气,共同组成了“把照水青莲气得跳脚”二人组。

温华长子温雪筠自来到京畿后,与洛京才子苏润莲、谢兰玉素有佳盟,三人情同手足,相惜相知。

朝中每年举办文会,摇旗呐喊天下文人。鹤峰上亦像模像样地办了少年场,实则每年来参加的就那几位。主办人常是谢兰玉,他喜欢这样的大场面。苏润莲亦是主场之一,哄着所有宾客尽兴。温雪筠最沉默寡言,只在台下默评。

薛韫知向来不爱凑热闹,但是那一年,因父亲薛旭被贬官出京,她只能常住书院,躲不过去。

那年文会主题恰巧是萧泽的近作,陈思颇有兴趣,正巧苏寻雁想找人作伴附庸风雅,白千雪又想蹭口好吃的。

她们三人合力,不由分说地把薛韫知拖了过去。

这场围绕着萧泽之作展开的大讨论上不见萧泽本人相关事迹。薛韫知也不敢确定人们是否误读了。被误解,大概也是人生常态。

更何况萧泽曾与她说,人与人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解呢?

但有爱就足够了。

爱。薛韫知说,我不确定那是什么。

萧泽说,他总是幻想爱,爹娘兄长阿姐和他同座一桌,当他写书写魔怔了,有人来敲他的房门看一眼。

薛韫知说,她平时最烦父亲过来敲门。

萧泽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道:“你再给我讲讲你和书院的朋友们的事吧,就是白无霜、陈墨言她们。”

薛韫知起了兴致,讲起最近半年的趣事,没头没尾。突然间,她意识到萧泽很安静,自己的声音却不小,于是闭了嘴。

萧泽问:“怎么不说了?”

薛韫知道:“我讲了太久,怕你听烦。”

萧泽笑道:“我才不会嫌烦。原来苏逸思亦仰慕谢公子,这我倒是头次听说,上个月谢公子写了一封信给我,念叨文士间的一些小龃龉。改日若我能去洛京,也多给她讲一讲。”

薛韫知笑道:“背后嚼人舌根,萧若水,你学坏了。”

“近朱者赤。你自己反省一下吧。”

“喂!”

禹州的海边天高阔远,红霞紫云,澄碧无际。飞鸟结群翱翔,忽落于水,起复振翅,难觅踪迹。萧泽站在大地上遥望,心知自己是飞不走的,这满地的枯枝,临海的盐碱地,那么新,那么充满生机,却独独撇下一只离群鸟。岸边风拂动淡绿苇草,一千年后会成桑田。但他们都赶不上了。

萧泽终于道:洛京太远,我时常想你。薛韫知也不记得当时是如何回答。那时候不分轻重,许多事都给忘了。

好比那么盛大的文会,萧泽的名字被反复提及,他却永远都不在场。她恨天才不用世、等闲不识君,桑田沧海奈人何,寂寥莫过身后事。她想萧泽一定看得比她透彻,想忆起他的反应,却又想不起来了。

她又忘了。

“……我总是会幻想爱,幻想有挚交成群,知己知心。”昔日萧泽笑着,笑意几分苍凉几分释然,已不可辨,“但是我没有那样的福分。乐文,我的朋友就只你一个,但觉足矣。”

薛韫知心怀愧疚,她知道自己愧为称萧泽之友。其实她和文会上那群人一样,草草看了半页书,张口闭口都在借人言说自我。其实她也没有看见过萧泽。

*

文会中途,白千雪伸手过来推她:“乐文,我有点渴了。”

薛韫知瞅了一眼前排陈思挎包里的水壶,白千雪突然道:“不想喝水。”

薛韫知:“你想出去溜达就直说。”

附近的林子稀疏,阡陌纵横,人群攒动。有摆摊卖水果的小铺,西域来的葡萄瓜果,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竟全亮了出来。这些无关紧要的口腹之欲、片刻快活,她反倒记得清楚。

白千雪忽然指着前面:“看看看,是陆颙陆少轩!”

薛韫知冷漠地:“看见了。那咋了?”

白千雪瞄了她一眼。“哎呀……算了。”

薛韫知又一琢磨:“你是不是有病。”

白千雪眯眼笑道:“……墨言和逸思肯定不会管我的,乐文,你就帮我一回嘛。”

“……”薛韫知无语,“我跟他也不认识!你们陆白两家不是世交吗?”

“我家那都是偏到八百里之外的旁枝了,哪能认识陆大将军的儿子啊。”

“行了行了!我就为你两肋插刀这一次。”

其实多年之后,薛韫知也羡慕过白千雪,早遇良人、一生热诚,不像自己终其一生,也不过一缕缀满紫烟的孤魂。

白千雪却道,那我还羡慕你事业有成、青史留名呢。薛韫知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点头说太后有诏,自己不能久留。

她一面把白千雪拽在身后,一面直奔着陆颙跑去。路旁长草满过山坡,野花成丛,泉水泠泠如歌,鸟鸣于绿深涧。她们一路跑到近前,才注意到陆颙几人正围了一条长桌,观摩一位画师在作画。

两人探头去瞧那画中之人,见碧衫明丽,如仲春枝头着艳阳的最亮那一抹,笑容惊艳。

温润如玉,翠满松枝。

“……嗯咳。”长须粉面的老画师对着薛韫知挥手,“小姑娘,你挡着我看人了啊。”

薛韫知转身,看见这画中人是现场临摹的——诶,这不是苏润莲吗?

苏润莲露齿一笑,眉眼生动,只尽量维持着坐势不动,而显得几分僵硬。

画师循循道:“请苏公子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好了。”

薛韫知凑近细看画,再回头瞧了瞧人:“您这画得挺好,比真人顺眼多了。”

围观众人都噗嗤笑出声。

苏润莲依旧不动,仿佛长进了背景里,唯有耳根不动声色地变红。薛韫知注意到了,更觉十分好笑,想特意指给白千雪看,但一回头发现她已和陆颙几人堆到旁边的冷杉树下去了。苏润莲一动不动,眼睛却跟着她走,目光幽怨地追着她。画师提醒道:“苏公子,翻白眼了。”

薛韫知当场得意大笑,边笑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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