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听他说到最后言语中满是挣扎的悲悯与痛恨,转回头看向他时,淡淡问了一句:“为何不杀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焱护法攥得手中酒杯咯吱作响,无奈地冷哼一声,血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惆怅,“可你也知道,这个世上唯一能杀他的只有明澈,除了明澈,没人能在杀了他后,还能将他体内的蛊王魂灵重新封印,但明澈不知为何,偏偏不愿杀他。为避免我宁国百姓惨遭涂炭,我也只能饮恨吞声,况且若兄长在世,他定不愿看到我因为他报仇,让黎民百姓遭受劫难。”
竹月看着他,平静的双眸闪过幽冷的光芒,他沉声说道:“其实要杀他,也并非只需明澈。”
焱护法闻声一愣,目光微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俯身凑近他一些,半信半疑地询问:“难道你有其他封印蛊王魂灵的办法?”
竹月并未回答,他再次转头,视线似是穿透窗棂望向那白茫茫的天地。过了许久,焱护法才听他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去齐国东宫拿样东西,顺便给明澈带个话——我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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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的夜里,落雪铺满整片山林,如霜的月光洒落其间,默默映照着那道白色身影。
明澈长身玉立,幽深的目光长久凝望着缓缓朝他走来的男子,只一眼,却仿佛眷恋了千年。
天空中冷月高悬,竹月一身白衣似是被月光浸染,他轻踏着脚下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到明澈面前停下。耳边的红珊瑚耳环被寒风轻轻拂起,他抬眼看向明澈时,纤长的睫羽下,眼波始终平静淡漠。
明澈定睛凝视着他,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眼前之人也是穿着干净的白衣,一双清亮的眼眸如星辰般流光璀璨,耳边红珊瑚轻轻飘荡,现在想来,那一刻的少年,就已经深深嵌在了他的心里。
想到这儿,他眼中情意愈深,可温柔的目光却逐渐带上一丝悲凉,就这样凝视了竹月好一会儿,他才强忍住心口的疼痛,低声开口:“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竹月面若冰霜,目光淡淡落在明澈脸上,见他俊美的面容比过去瘦削憔悴,心中隐隐疼痛。但他脸上却依旧毫无波澜,看着他声音清冷道:“听你的意思,莫不是后悔那日没有将我溺死在大海里?”
他话音未落,明澈一颗心仿佛瞬间又被万刃刺穿,胸腔里泛起无尽的痛楚。他低下头,攥紧双手,尽力掩盖住神色间溢满的哀伤之色,站在那里静默许久,才终于将违心残忍的话艰难地说出来:“抱歉,我又骗了你,可你也应该明白,人活着总要为自己谋个好前程,才算不枉此生。”
听他这样说,竹月忽然笑了笑。月华流转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脸庞将他的唇衬得更加殷红,他扬起嘴角看着明澈,语气依旧冷漠:“你说得对,人活着总要寻求到最好的东西,才不枉在这世上活一遭,那看来不管天下人如何说我祸国殃民,我都要永远留在宁皇身边,做好宁皇的枕边人。”
听到“枕边人”三个字,明澈的心瞬间像是被人狠狠用刀子剜了一下,疼得他忍不住身形微颤。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稳住心神,才听清竹月接下来的话。
“还记得你曾劝我放下过去,希望我能喜乐顺遂的过完余生吗?虽然不知你这话说得是否真心,但如今的我已经远离刀光剑影,过上了平安无恙的日子,过去的事情早已如吹落的枯枝败叶,被我脚下这一层又一层的积雪深深掩埋。”他略一沉默,一道微不可察的沉痛从他的眼底匆匆闪过,他手指紧掐着掌心,似是不以为意地说道,“所以明澈,我并不恨你,你也无需心怀愧疚。”
明澈站在那里,山间吹来的寒风刺透他黑色的衣袍,他只觉浑身冰冷,禁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原本喜乐无忧的少年,因为他失去一切,深陷人间地狱,怎能让他不心怀愧疚。活着的每时每刻,他都想要了结自己的这条命,可是一想起他爱的人曾因为他遭受的那些痛苦,死亡对他来说却反而成了解脱。
但他不能解脱,也再也无法解脱……
眸中凝聚的水雾慢慢碎裂开,他低着头,不敢再看竹月一眼。
两人沉默许久,竹月缓缓说道:“我今日之所以要见你,是想从你这里拿回一样东西。宁皇还是琪王时,曾给我画了一幅云海国境内的山水图,我把它存在了往生灯里,现在我要把它拿回来。”
听到这话,明澈蓦地怔了一下,抬眼看向竹月时,眉眼间不觉尽是自嘲和苦痛。他想了想,便手腕轻翻,将浮现在掌心的往生灯递给了竹月:“这往生灯先放你那儿吧,等哪天我需要的时候,它自会回到我身边。”
竹月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伸手接过往生灯后,欲要转身离开。可就在他侧身的瞬间,明澈突然出声唤住他。
“阿篱。“
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忧伤,眼中隐隐含了泪水,凝视着重新看回他的竹月,薄唇轻颤,声音低哑道:“你曾经历过的痛苦,都是我欠你的,等来世,我再慢慢还你吧。”
这一字字落在竹月心上,他只觉明澈努力压制住的苦楚和自责让他愈发感到痛不欲生。他将那份痛苦拼命忍下,抬眸直视着明澈,微勾了一下唇角:“我所经历的痛苦,都是纷争和战乱带来的,若这世上再无纷争和战乱,大概就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经历这般痛苦。明澈,往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哪怕你也如我一样痛苦,你也需要好好活着。至于你和我……”
他沉默下来,突然倾身向前,柔软的双唇在明澈的唇边轻轻掠过。“把这个还给你,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了。”
他话音落下,时间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明澈不觉愣在那里,许久才抬手抚向唇边,可冰凉的指尖刚一触碰,那缕浅浅的温热转瞬之间便消散了。湿润的眼眶里止不住有泪流了出来,那颗颗晶莹的泪珠被月华照映的格外刺眼。
他抬眸去看竹月,可竹月早已转身离去。正如他来时一样,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在冰冷的雪地里,泪水从他的眼角无声滑落,寒风卷起他耳边的红珊瑚耳环,雪白的天幕下,也唯有这一抹妖冶的红色,永远也不会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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