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首领说浣之下个月要到他那里去后,浣之就像变了个人。
山里的秋天是要比初冬还冷的,可是她披一件单衣也敢坐在泉水边发呆到后半夜。
柒对此无可奈何,但又希望她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至少运功,抵下凉气都得。”
浣之不说话,伸手去捞水里的亮光。
月白如练,浣之乌发红唇,面色素净如成色极好的水色玉。柒一时失语,看她颤着手去体验潭水冰冷,心里一动,终于找回神智,“你唔好碰水。”
“好凉。”浣之哆嗦着嘴唇,看起来要哭了,但又像怀着细细的恨无法抒发,徒留自己心中多出难言之隐。
他一把抓回她两只冰冷的手,连手腕一起带进怀里暖和。
片刻后,柒低头去看浣之的手心。
竟全都是一点一点的青黑色淤斑。甚至有快要连成片的。
柒的双手不受控地开始颤抖。
他脸色一下子黑了。“係边个?”
浣之看他如此,自知瞒不下去,也无需再瞒。柒那天在夕阳下做的承诺依然隽永如月亮,一日出现就一日遵守。一日复一日,方成了人们所传的永恒。
“我想要在被首领传召前自我了结。”
柒暗暗心惊,听她继续讲下去。
“首领传召我,不是为了什么,乃是为了拿我化剑。十年前我师父的同门被灭,封号雪花仙子,就是被化炼入剑身,保他实力不减。”
拿人血肉之躯,去换一块废铁,再换得天下第一的名次。
讲到这里,浣之已经悲凉得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太恐惧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写诗,所以作画,所以和柒一起临着悬崖看日落。本借此体验延长生命,但不管如何挣扎,死神还是无情地下了最终通牒。
“我昨夜在泉边想。那个能把人都熔掉的锻造炉有多大?”她抱着柒的肩膀,终于忍不住眼泪。少年深紫色装甲下的布料,头一回沾染泪水而非血迹。“再算上我的......”
她哽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柒将她从水边搀起,慢慢移到了院中的石凳旁。又想起石凳寒凉,浣之轻飘飘得站在风里,好像马上就会被吹走。他心一横,直接将人横抱回屋中。
再一看,自己胸前的布料已经被泪水沾湿了。
他心头乱得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乱爬乱咬。但寻出麻线团的开端却不难——首领要他做事,他没有不从,但那些都是别人的事,他没有杀过旁人不假,却也是一出手便死伤无数、血流漂杵的首席。首席,第一刺客。现在首领要杀浣之,却没有让自己知晓。他心乱如麻地盯着月光,一层青白色的糖霜,像极了那天小摊处的桂花糕和时兴的牛轧糖糕。白衣,红血,不,他不愿让浣之倒在血里......我不会让你死......你不会死!
“我保你。”他眨了眨眼,所有东西便都消失了,只剩下浣之呆呆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她脸上莫名出现一抹哀求,“柒,你不要继续说下去。”
她如此说,他虽然心意已决无法转圜,却依然等着她说话。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沉沉地抬起声音,苦笑道,“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冬家最后一代最小的女儿。被送入雪明派前,国师前来拜访,说我身带灾厄,若不干预,玄武国和我的血亲......必受牵连。”
柒坐了下来,想到她身上可怖的黑色斑点。
“命数啊,可能我的命数就是被所有人厌弃。”她微微笑了一笑,想起自己背过的所有无题诗和柒千辛万苦寻来的燕窝汤。终究是回不去了,终究是回不得啊。“后来我的家人死于你手,我想,这是首领的意思。自此,我以为我在世间再无牵挂,可听到死讯后的悲痛却激发了我体内的血脉......”
原来是她......原来是你......柒浑身震动,极度地心惊而不敢置信。
“我成了世间最后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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