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在胆战心惊中慢慢地下树。
虎穴附近很安静,没有虫鸣鸟叫,也没任何活物的声音,他踩在厚厚的落叶堆上,来时不曾注意到,现在在有威胁的情况下,脚步声变得异常明显。
老虎……老虎在……
他看到了,老虎一直伏在远处,没等他做出任何思考与应对的空间,老虎敏捷的扑过来,只是瞬间呼吸的功夫,野兽的威胁已经近在咫尺,带着血腥味的热息落在苏檀的脸上,巨大的虎爪扑抓下来,苏檀本能地翻避,再下一瞬,老虎再度扑上来,他几乎意识不到老虎是什么时候打断了他的胳膊,连一瞬的疼痛都没有。老虎张开大嘴要咬断已断的胳膊,齿尖的涎水滴落下来,他迸发出绝大的恐惧与力气,试图抗争始终处于碾压优势的老虎:“停下!!!”
老虎真的停下了,它的神情动作有一瞬的恐惧与出自本能的简单疑惑,苏檀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瞬间变化思绪一片空白,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那种几乎把他的生命力全部攥挤出来的力量,压榨他的精神,凝结汇聚成一束意志强大的指令,强行植入进老虎的头脑。
老虎打出一串响鼻,低下头,虎须触动,似在确认猎物的气味。
光芒自天而降,老虎猝不及防,迸出最后的惨烈哀嚎,金色的光芒轻而易举的穿透老虎坚硬的颅脑,血腥的泡沫从虎口边流溢出来,呼哧了几下就彻底不动弹了。
苏檀的心跳还是那么快,那么快,快到他已经无法张口呼吸,肺部似乎已经凝结石化,动弹不得。卡珊德拉蹲下来猛力按压他的胸口,低头为他渡气,大吼:“听得到就听我命令!一,吸气!二,呼气!一!”
苏檀努力听令做呼吸的动作,他浑身颤抖,太疼了,太疼了,一瞬间他想要死,放弃一切昏死过去,而卡珊德拉按压的动作之用力,甚至不亚于身体自发带来的疼痛感,想死又死不了。
石化了一样的胸口渐渐恢复了运动的知觉,他可以自己呼吸了,卡珊德拉也停下按压的动作,苏檀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疼,还是那么疼,眼前发黑,他意识渐渐昏沉下去,彻底昏迷。
再醒来时,左边脸颊有点烫。
苏檀吃力的扭头,他看到地上燃烧的篝火,空气因热流扭曲张扬,卡珊德拉坐在篝火旁边在炖煮什么东西,有肉的香味,也有血的腥臊味,还有其他说不上来的味道。
苏檀沉重的吸气,喉咙嘶哑地发出破风箱般的难听声音,更多的感知回复进思绪。身下躺的东西毛绒绒的,但气味绝不好闻,这是刚剥下来的虎皮?断掉的胳膊用木棍加绳子固定起来了,好大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的空气有,自己喉咙也有。
“为了抢救你,我把你肋骨按断了,不过还好你醒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不好。”
两人好半天没说话。
苏檀吸了吸鼻子,突然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情绪变得极其强烈,好像退化成了个想闹委屈的孩子。
“你看,醒来后发现自己又活过了一天,这感觉还是挺美好的,睡了这么久,来吃点东西吧?”
苏檀安静了好久才嗯了声,想撑地坐起来,好的一只手使不上劲,胸口也痛得要死,他动弹了两下便放弃了。卡珊德拉将一碗诡异的肉香中夹杂着酸气味的浑浊肉汤凑到脸边。苏檀闻着想吐,空荡荡的肠胃在抗议:“这是什么肉?”
“当然是老虎肉,没加调料,切块炖了三个小时呢,应该没什么寄生虫能活下来,可能它的气味味道确实不太行……但是起码能填饱肚子。你得习惯,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要在野外吃这种没有任何调料的野兽肉了,尝一口?”
苏檀勉强喝了一口,腥,臊,柴,酸,难闻的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冲得他头晕眼花,好像被老虎狠狠打了下脑袋,眼泪都冒出来了,卡珊德拉端着碗没动,他只能继续勉强自己喝,一口口地喝下去,边喝边想吐。
一碗喝完,苏檀好像遭了酷刑一样重新瘫下去,既没法死了,也不想活了。
“不好喝,对吧?”
苏檀应声的力气都没了。
“野兽肉非必要紧急情况,一般都不建议吃。不过,老虎的骨头似乎很受你们的欢迎?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吗?”
苏檀安静了好一会才攒了点力气说话:“有人,会用,虎骨,酿酒。”
“酿酒?好吧,看来这一趟出来是赚大发了,想吃多少柿子都没问题!”
苏檀想笑,可惜胸口的伤让他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他安静的躺了会,又去看自己断掉的那只手,气若游丝地问:“我会,残废,吗?”
“怎么开始担心这个?”
“我记得,当时,我被打得,骨头茬子,都冒出来了。”苏檀努力回忆着,“怎么,又,接回,来了?”
“没事,你不会残废的。”
“真的?”
“相信我。”
不知道为什么,听卡珊德拉语气笃定的话语,总是很容易让人信服,似乎本该如此。苏檀也就不担心了,闭上眼,舌头上还回转着虎肉的腥臊酸味,令人头疼。
“还记得让老虎停下时那种感觉吗?”
“……记得。”
“感觉怎么样?”
“要命。”
“也许是你第一次使用,还不熟练,没准多使用几次,就能习惯了。”
“姐姐。”
卡珊德拉的半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阴影浮动,苏檀努力撇过脸看她,有些辨不清她的表情:“我身体里,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给你准确答案,但是我可以给你一种猜想。”卡珊德拉拿着一根木棍拨了拨沙地上的火星,“你身体里的东西,就是东方神话里,可以让人长生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吃了三百年不饿的枣子、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的仙果……凡是种种,其实都是一种东西。这些令人向往、赐予人类长生的奇物,都出自于‘仙人’之手,而仙人,又是远离俗世,断绝七情六……六什么来着?”
苏檀话说得慢慢的:“七情,六欲。”
“对,七情六欲,这不是和你之前的症状一样吗?”
苏檀想了半天:“也不,完全,一样吧,我觉得……我还,正常,的。”
“你师兄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在山上的时候,非常不近人情,也没有存活的**,好像一点都没自己的想法。”
苏檀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
“不过以我的角度来看,现在的你自然没你师兄说的那么夸张,但是影响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所以……我吃的,就是,仙丹?”
“带来长生是它的好处,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是啊。苏檀也很想知道,代价是什么呢?
“当你使用‘仙丹’的力量时,你的反应比我预计的要强烈太多,以你的天分而言,本不至于如此。所以我猜测,使用这份力量的权限不在服用者自己手上,而是别的存在。你所经历的痛苦,就是真正的……‘主人’?是它使用权限后该有的反应。”
苏檀想了半天才理解明白卡珊德拉的意思:“我吃的,‘仙丹’,其实,控制人的?”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当然,这个猜想其实还有一点逻辑漏洞:‘主人’既然想用仙丹来控制适选者,光是给予□□疼痛上的恐吓似乎还有点不够。如果是我,我会用成瘾性的东西来搭配仙丹使用,让适选者更离不开仙丹的控制。”
“世上,真的有,有吗?”
“仙丹都做出来了,再做一种成瘾性的东西有什么难的?”
苏檀轻轻呼气。
“你很幸运,苏,我暂时没看出你对什么东西有瘾,日常也没表现出任何生理上的痛苦。也许,你吃的这颗仙丹真的是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好东西;也许,是因为仙丹的制造者早已在这个世界消失,因此仙丹的核心指令没有真正激活,只会展现出表征效力。”
“它们?它们,是谁?”
“也许就是神话里的仙人也说不定哦?”
“姐姐……”苏檀叹着气,拖长语调,“你又在,神神秘秘……”他喘了口气,“说谜语。”
卡珊德拉笑起来,摸了下他的额头:“还好,还没有发烧,早点睡吧?”
“就在,这?”
“我守夜,你是病人,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出发。”
苏檀休息不来,他肚子还挺饿的,饿得睡不着,但是要他继续吃老虎肉汤,又打心眼里的拒绝,现在他觉得,榆树的树皮儿还是挺好吃的,至少没怪气味。
或者吃点果子?静云观后山有一片野桃林,到成熟的季节会吸引来好多鸟儿、猴子,还有鹿,人很难享用到,有些师兄等不及桃子成熟,在小毛桃还是青涩坚硬的时候就摘下来尝个鲜,也分过苏檀一个,不好吃,很难吃。
“还胡思乱想呢?”卡珊德拉冷不丁出声,“肚子饿?那再来喝一碗?”
苏檀吓得话都说流畅了:“不喝了不喝了,我睡,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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