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开在一条马路边上,名叫‘里面的世界’,外表瞧着平平无奇,一面米黄色卷帘门,除此之外没有其余装饰。
门很小,一次只能通一个人,是卷帘门的右下方切割出一扇单门的材料,复又被安上门的使命。
门是从外往内推的,一股浓郁焦香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像是快要烂掉的柑橘,几盏吊灯固定在天花板中间的吊架上,像绿植盆栽。
灯下坐了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桌面铺散着纸张。
有个人拿着一把吉他,听门响动,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内部空间不大,在这寸土寸金的地带,店主在设计内部装潢时,将每一平米的空间发挥到极致,像极车间仓库,进门就是一排货架,货架上摆满未拆的咖啡豆和货物,对面一排亦然,下方是水池和一台很老的咖啡机,看上去像是改造过的,颇有一种上世纪蒸汽朋克的即视感,只有中间一张长桌可以坐人。
“一整个拆迁风,感觉随时就要跑路。”符煣煊拿出手机跟她发微信吐槽。
“你说好喝。”文此乐回复。
“平台上是这么说的。”符煣煊试图撇清罪责。
“欢迎光临。”
文此乐适时收起手机,抬眼看去,老板的穿着打扮色系和这家店几乎如出一辙,浅黄棕的驼色为基调,温暖的质感,加上这家店名叫‘里面的世界’,莫名多了一种乱世中避风港的氛围。
灯下那几个人已经不再看她们,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儿,拿着吉他的人把吉他放到一边。
保险起见,符煣煊问:“老板,对外营业的,对吧?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看得出来隔壁坐着的这几位不是客人,他们自在的就像是老板的朋友。
“不像是吗?放心吧,咱这是正规店。”老板微笑回答,“喝点什么?”
菜单就在旁边的架子上,文此乐没什么心情享用美食,看也没看,点了一杯常喝的。
“阿里山水洗有吗?”
比起咖啡,她对这个环境氛围更有感觉,四处张望着。
老板略带歉意道:“这个豆子卖完了,不好意思,客人,现在水洗的只有埃塞耶加雪菲,和巴拿马翡翠庄园蓝标瑰夏。”
符煣煊看完菜单,对老板说:“我来一杯蓝宝石。”
“一样吧。”文此乐的目光落到老板的身后方,冰箱上的拍立得,昏黑光线不足的照片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孔,这张脸孔她刚才才见过。
“好的。”历翰学提醒她一句,“蓝宝石是日晒处理的。”
“嗯。”
文此乐心不在焉,从鼻腔里挤出来一声算作回应,眼睛聚焦眯了眯。
其实不太能看清五官,依稀有点模糊,不过这张脸和桀骜不驯的气质太好认了。
还真是巧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
文此乐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半小时前,那青筋虬枝盘曲的一幕,画面到现在都很清晰,那根东西看上去,青筋线路相当复杂,这样那样缠绕着,盘踞着,这样那样皮下鼓囊着,充满力量感,偏偏又很有美感。
……像精神污染一样,如同一块烙印,在脑内一隅挥之不去。
除谢京衔以外,相片上还有几张刚刚才见过的人脸。
这些人,现在就坐在她的旁边。包括这里的老板。
历翰学筛好粉,将器具拿到中间的台面。
原本要在俩人的注视下泡这杯咖啡,却见其中一位客人的注意力,在他背后的冰箱上。
他的冰箱上只有几张拍立得,都是乐队里的人。
乐队有四人在现场,这位客人却只是一个劲地盯着相片看……
历翰学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将滤纸和滤杯放到桌上。
刚想说句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开口:“生意很不错吗老板?豆子这么快就卖完了。”
“哪里,”历翰学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说:“前两天开业,朋友比较识货,而且阿里山水洗拿货比较慢。”
“这样。”
历翰学轻轻颔首,等她再开口。然而她却没再说什么,手背抵着下巴颏,垂着眉眼看他冲泡咖啡。
倒是她的朋友比较活泼,跟他交流了许多关于咖啡相关的趣事,看得出来是个咖啡爱好者。
离开这空间窄小的精品咖啡厅,已经时至傍晚,符煣煊意犹未尽地与老板加了微信才恋恋不舍离开。
余晖晕染了游弋在天边的白云,一出门,符煣煊就见到文此乐沐浴在金色浅浅的光辉中。
她这才想起,自从朋友下午去找了那位‘哥特式’之后,再回来就精神萎顿,一副蔫不唧的样子。
“怎么?和那位的交流不愉快吗?”符煣煊拿出手机,准备找晚餐的着落。
“根本没交流。”文此乐也不打算瞒她,挑挑拣拣把过程说给她听。
说到那句‘弄死她’。
符煣煊嗤笑一声,“他真这么说?”
“威胁人当然要这么威胁了,不然他要怎么威胁?”
文此乐不以为意,她现在都觉得好笑,那人居然一边放狠话,一边把她轻轻推出楼道。
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有些过于强大。
符煣煊敲击手机屏幕的动作一顿,抬眼稀奇地说:“你还帮他说话,看来是很喜欢了。”
“还行。”文此乐摸了下脖子,“到底去哪儿吃饭,看这么久,看好没啊?”
“哎呀,晚餐哪能这么含糊啊,再等等,我要看看点评。”
***
文此乐走后几分钟,铁门再次传来动静。不过这回是钥匙穿孔,不用他再费劲爬起开门。
林子显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两个塑料袋,里面几个饭盒,他进门边换鞋边低头说:“哇,衔儿,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什么了?”
“什么?”和那女人碰上头了?
林子显关上门,把换下来的鞋子踢到一边,“街上有人组织在撕路灯的赖皮膏药。”也就是那些传单。
那确实是挺稀奇的。那些小广告小传单就像野火烧不尽的寄生虫,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社区街道办也没办法,已经好几年没管过了。
最初他们搬进这栋单元楼,更是密密麻麻全方位贴满广告,他们闲着清理过几次。
事实证明有时武力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才换来现在的片刻宁静。
林子显迈上台阶踏出玄关,刚走到客厅绕过来,便看见他的好兄弟大咧咧躺在沙发上。
“……好心你也穿上件衣服吧,不冷吗?”林子显随手抄起旁边的衣服,扔到那个每次看都十分羡慕的部位。
“……疼。”谢京衔闷声道。不想穿。
“疼也能硬得起来?兄弟读书少,你别骗我。”
“……好像不碍事。”
他睁开眼就这样了。平时也就算了,但这种状态下也没疲软,他也觉得稀奇。
“你伤的左手,不是右手。”林子显委婉道。总这么吊儿郎当一柱擎天不是办法。
“算了。”他没心情,也懒得理,决定慢慢等它下去。
“懒死你算了。”林子显说。
林子显把饭盒搁桌面,在一旁单人沙发坐下来,摸到玻璃桌下的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
“你没啥想说的?”林子显问。
十来分钟前,他接到邻居老李的电话吓了一大跳,立马跟同事换班,唯恐晚一步回来会看到凶案现场。作为交换,他明天得上全班。
结果没过多久,路上老李又打来电话让他放心,人已经走了,他进来亲眼确认过谢京衔没事儿。
林子显接到电话时已经站在楼下的菜市场,干脆买两个盒饭上来。
“说什么?”谢京衔睡得脑壳疼,胳膊肘支着沙发坐起来,示意他把烟和打火机抛过来。
“你先把衣服穿上。”林子显看不下去了,“老李可从电话里都跟我交代了,跟我描述了那女的长啥样,长黑头发,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和包,那什么标志性香奈儿耳环,是不是文此乐?”
“嗯。”他都懒得反驳以上到底有哪个特征特别指向文此乐。
“她来干嘛?”林子显懊恼道。
“谁知道。”他拿起衣服,沉默地作斗争。
“老李说只看到她一个,没其他人?”
“嗯。”穿进左手了。
“她跟你说了啥?”林子显叹口气。
“好像没说什么。你叹什么气?”他的声音从单薄布帛里传出,闷闷地。
“没什么。”林子显回,“就是有点后悔一开始做事太激进,要是第二次没打起来就好了,就不至于搞成现在这傻样。”
这件事因他而起,结果搞得兄弟这么倒霉,差点半身不遂。虽然谢京衔没有怨过他一句,但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得了吧。发都发生了,现在才后悔,这剧情哪怕出自托马斯·曼,书迷都不买账。”
“punchline。那她来干嘛?”林子显又问一遍,不可能什么都没说吧?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人家来打卡网红点呢?
“谁知道。操。”没穿进去。谢京衔把衣服摘出来,已然满头大汗。
林子显看他穿得费劲,叼着烟打开塑料袋,“算球,你也甭穿了,反正哪哪儿我没看过?”
俨然忘记刚才谁一个劲儿地催促兄弟穿衣服。
林子显今天买了地三鲜拼卤肉饭,烧鹅扣肉双拼饭,刚打开盒子,丝丝缕缕的饭香味便散逸满屋,米饭盒子还余着温度。正当他把卤肉饭那份放到谢京衔面前的桌子上,把筷子递给对方时,电光石火之间,林子显骤然想到一件事。
“你怎么给那女的开门?”
谢京衔盯着他,一脸平静。
“算了算了不用你说,我也都明白了。”林子显伸出手掌,作尔康手。
过了一会儿,林子显实在没忍住。
“姓文的什么反应?”不会只有他一个人震惊吧?
“你说呢?”谢京衔停下夹菜的手,默了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平静的脸上就差写着:吃你一口饭要听你阿巴阿巴那么多。
“那我不是好奇吗?”林子显嘿嘿笑了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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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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