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水情

秦之行比她高出一个头,他低头看向她,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发髻被一根木簪巧妙地挽起,木簪上小巧的珠花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眼睛没有半分狠辣,反而清澈明亮,如一汪泉水。

既想她是她,又不想将她牵涉其中,一时分了心。

秦烟见他怔在原地,用尽全力伸手一推,顾不得看其是否落水,转身便跑。

还未听得他落水的声音,只觉得脚下一沉,失了平衡,也跟着跌落水中。

突如其来的冰冷侵袭,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千万根冰针同时刺穿,她努力睁开眼,四周幽暗如夜,只有头上一点光亮,她使劲转动脚腕,但秦之行的手死死地抓着她,接着一股重力将她向下拉去。

她低头去看,秦之行借力向上游去,竟离她越来越远,秦烟伸手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几番拉扯,她已经耗尽体力。

水无情地灌入她的口中,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让她无法喘息。

看着游远的秦之行,她向湖底慢慢沉去,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不记得过了多久,她从黑暗混沌中缓缓升起,逐渐抽离,微弱的光线透进来,瑟瑟风声让她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耳边不时传来咳嗽声,她睁开眼,秦之行坐在一旁,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被浸透,见她醒了,他抓着她的手腕,吼道:“你疯了!”

他欲言又止,终是放开手,拖着身子,头也不回地向马车方向走去。

那梦魇如同低语一般,乱她心神,经此一遭,秦烟才意识到此次操之过急,若他追究怪罪,那秦卿和秦安恐会受她连累,她这次太冒失了,她低头想着该如何弥补。

寒风萧瑟,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远处马蹄声哒哒而来,停到她面前,车里传来秦之行带着怒气的声音:“进来。”

此处偏僻,莫说走回县衙,就是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只怕都会冻死在半路,秦烟乖乖上了马车,缩在一旁,不敢看他。

秦之行盯着眼前的人,看上去柔弱可怜,自己仅仅一时分神,便让她钻了空子,出手时毫不留情,他倒是小瞧了她,他随手拿起一块毯子扔在她头上:“谁派你来的?”

秦烟自是不怕审问:“无须有人指使,你与刘牧狼狈为奸,人尽皆知,今日之事是我自己看不惯你,别连累不知情的人。”

刘牧在秦之行初任之时,抬着几大箱子到了县衙,全清平县都传开了,那刘牧口碑本就不好,压榨百姓,无恶不作,百姓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犯嘀咕,摸不透秦之行何意。

秦之行冷哼一声,带着戏谑:“倒是没看出你竟是个为民为公、敢刺杀朝廷命官的正义之人呢?”

秦烟见这理由他信了三分,便撒开了演,拱手道:“过奖过奖。”

秦之行仔细瞧着她:“那本官该给你准备个什么样的死法,比较适合你呢?是一片片削下来烤着好吃,还是四分五裂好看,还是放锅里炖熟了喂狗呢?”

大梁废除酷刑,所有的死刑犯从不虐杀,皆斩首,如今听着他的话,秦烟只觉周身冷得愈发厉害。

她手里拿着毯子轻轻擦着头发,咽了口口水:“不如折磨而死,您来清平县这一遭,前路不明,万一有什么危险,总得有人保护,我虽然没有武功,但关键时刻可以替你挡刀,而且我手脚麻利,任听差遣。”

秦之行笑道:“你是替我挡刀,还是准备□□两刀呢?我为何会留你个祸患在身边?”

秦烟见他听自己这么久的废话,觉得事有转机,张口就来:“这其一,您不能完全信任清平县县衙里的人,你我两家本就交好,且我和姐姐从未接触过县衙事情,可为你用;这其二,今日您救我一命,我自会涌泉相报,哪怕有朝一日,你死我也陪你一起;这其三,”她看向秦之行,斟酌片刻大胆说道,“你既让我说了这么久,应该并不想杀我。”

秦烟一副真诚无辜的样子,心里腹诽:真把你杀了,我早回大梁了,那也相当于陪他一起,这不算食言。

进入左司,须经过双重考验。

一则,父母双亡,方能无牵无挂,左司之人多是孤儿或弃子。

二则,无友无伴,方能无所顾忌。且不论左司中曾存在背叛者,不能称其为友,能在次次任务中活下来的本就是少数,除却她的师父,她身边没有相伴超过月余的人。

刻在他们生命里的信念便是完成任务,赵呈年曾告诉她:哪怕要杀的人是我,也决不能留情。

秦之行脸色冷冷,只默默听她说着,马车很快就停在县衙门口。

老衙役看到他们这幅模样,慌了神:“大人,您这...我去请王大夫。”

秦烟裹了裹身上的毯子,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在心里想着一会该如何和姐姐交代。

前方传来秦之行的声音:“过来!”

秦烟抬头望向他,宛如一只刚从水中捞出、惊魂未定的可怜小兽,身体因寒冷而不停地颤抖,皮肤因长时间浸泡而略显苍白,甚至泛着淡淡的蓝紫色,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结出细小冰晶。

眼前的秦之行轻咳一声,语气缓和道:“不想你姐姐担心,就先去书房,一会我让人给你把衣服送过去。”

正合她意!

秦烟见院里没有秦卿身影,转身溜进书房,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来人把衣服放到门口,就匆匆下去了。

换完衣服,王大夫为他们看诊,倒无大碍,只是受些风寒,开了驱寒的方子,安排人煎药去了。

秦烟拿着换下的湿衣服,正待回屋,便碰上李玉师爷抱着卷轴,匆忙而来,问道:“大人呢?”

秦之行换洗罢,还未走到书房,就看到他们:“有何事?”

三人进了书房,秦烟和李玉候在一旁,看着秦之行低头看着面前的案卷,眉头却越来越紧,衙役们来换了新的炭盆,整个房间暖融融的,沉香香气氤氲,她的身体不由地放松下来,沉浸在这份温暖之中,眼皮慢慢变得沉重。

她迷迷糊糊听到,“五年前,清平县接连失踪近二十个人,为何不上报朝廷?”

这声音严肃并非冷冰冰的疏离,宛如山间清泉,在敬畏之余,又不禁被其吸引,秦烟突觉异常亲切,师父!

她努力地抬起眼皮,眨眨眼,自己依旧在魏国,眼前坐在书案前的人是秦之行,岂会有她的师父,她虽然从未见过师父真容,若真是他,他怎么会不认自己。

李玉弓着腰应道:“大人,并非知情未报,只是我等实在无能为力啊,我与张县令多次将此事上报,但从未得到任何回应,张县令曾去拜访过刘知州,但您也知道他的为人,张县令又年老体弱,若是上京告御状,只怕折在半路啊!”

案卷公文,需层层逐级上报,真若直达天听,也得十天半月之久,何况中间任何一节不移交,都会搁置,若事情闹大,牵扯甚多,谁又担得起这份责任,多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之行本就是来调查刘牧,岂料他不仅贪赃枉法、官商勾结,竟还瞒天过海,罔顾数十条人命,他不由得握紧双拳,继续问道:“那这些失踪人口的家人呢,他们也甘愿息事宁人?”

李玉叹了口气,心知这天子门臣不知人间疾苦,并也不怨怼他:“他们哪有办法啊!都是穷苦百姓,闹了又有什么用呢,也多亏张县令仁义,真要是闹到刘知州那里,只怕挨了板子还不落一点儿好,这年头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他们不想找吗?没了一个只能趁着能生,再生几个罢了。”

他既知眼前的县令不过来此历练一番,也并不奢望什么,只怕自己话说得重:“大人,我知您和刘知州不同,但年岁已久,已成悬案了。”

秦烟不涉朝政,但也知治国理政之艰辛,听闻如今这魏国魏孝帝也是个明君,肃清官场、废除苛政,但全国十多个州府,每州又下属诸多郡县,岂能面面俱到,兼顾周全,她在县衙才几日,单看秦之行就知他事务繁忙,无暇分身,而且她当左司时,见惯了那些身处高位的人是如何为求自保,不择手段,她心道:哪怕真找到刘牧的证据,这小小县令恐怕也没命呈请。

她兀自想着,既然她不便动手,倒还可以借刘知州之手除他。

秦之行也没有罢手的意思,他收起案卷:“此事我自有分寸。”

老衙役把大夫送至门口,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慌张地跑回衙门,边跑边喊:“大人!”

李玉对秦之行还是生分恭敬许多,他尴尬笑道:“大人见谅,底下人不懂事。”

那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见鬼一般:“大人、师爷,你们猜我看见谁了,村口徐家那孩子,徐良回来了!”

徐良正是五年前失踪人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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