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微弱阳光照在沈靡初脸上,勾勒出一圈金华,额上的碎发随微风浮动,撇至一边。
眼珠转动,她缓缓睁眼,入目便是干草铺的平棊,些许微光从侧边照来,是一盏烛火;轻风送来烤肉的香气。
睡得真舒服啊!
沈靡初心中感慨,常人都道猎妖镇荒蛮湿露重,入境危险重重,但此时此刻,虽犹似暗夜之下,她却只觉安详静谧,最简单美好的生活不过如此了吧?
沈靡初起身,推门而出,便遇到符星辰和阿步跑过来。
符星辰行礼,道:“雷霆之主安好,爹让我们来请您去吃烤肉,上好的鹿肉,阿步打的。”
符星辰笑着拍了拍阿步,后者害羞的挠头,眼睛不住地望着她,似是想要夸奖。
沈靡初自然不吝啬,赞道:“阿步真能干,快带我去试试吧!”
两人兴冲冲地跑在前面,沈靡初深吸一口气,只快步跟上,这身体还不适合跑动。
林中一处开阔的地方,一座大庭院内,摆了好几桌宴席,烤肉香气四溢。沈靡初落座后,便忍不住夹起来送入嘴里去。
符留见她吃得欢快,便收了要大放的说辞,招呼着其他人也动筷。
符留给她倒了杯酒,“雷霆之主,这是我猎妖镇独一份儿的鹿茸酒,您尝尝?”
沈靡初正觉得鹿肉有点咸,便不带犹豫地灌了一口,初尝只觉一股醇厚的咸甜,片刻后便觉舌头喉咙火辣如烧,酒意直冲天灵盖,小脸皱成一团,难受极了。
缓过来后,沈靡初把酒放一边,道:“不喝了,给我些清水吧。”
“这百年老酒,不合您心意?”
“我不喜欢烈酒。”
“你爹娘可喜欢得紧啊!”符留感叹一句,见她皱着眉,便吩咐道:“星辰,去取青梅酒来,那酒不烈。”
“不必如此麻烦了。”
她本想制止,但符星辰已远去。
关于爹娘,兄长并没有说太多,沈靡初也只知道他们的姓名,生平事迹,无极岛的崛起历程,至于他们喜欢什么,甚至怎么逝世的,她都不知道。
兄长年长她九岁,却做着爹娘的事,将她抚养成人,培养她为无极岛数一数二年轻杀手,修炼和任务占据了她的生活,使得她没有时间精力去过问爹娘的喜好。
而她,也从未让兄长失望过,除了在修炼一事上,兄长总觉得她天赋不强,也不够努力,突破艰难,可明明她已经竭尽全力想让他满意了。
青梅酒还是如期被端上了桌,酒过三巡,沈靡初转着酒杯,对符留说:“你给我讲讲,上一任雷霆之主的故事吧,我想听听。”
符留顿时兴奋起来,借着酒劲,大声高谈项垚冽和沈婷的在猎妖镇的所为。
二十七年前,猎妖镇惊雷不止,大火几乎烧掉了整个镇子,符留的爹娘都已葬身火海,祈求天地不应时,项垚冽和沈婷途经此处,见此惨状,出手相救。
项垚冽一剑凌天,引雷至凪素河中,山石迸裂,震响苍穹;沈婷手持冰羽剑,一剑插入地中,冰纹蔓延,包裹烈焰,升至半空,化成终年不散的浓雾,也成了从此以后,猎妖镇隐匿于林中最好掩护。
灾难化解,零落的几个镇民跪倒在他们面前,“雷霆之主”的称号自此诞生。
“从此,林中又来了许多妖兽,我们才能重新生活,可惜天不遂人愿啊!三年之后,雷霆之主一去不返,我们就失了依靠,整日被外人欺负!”符留拍着大腿喊道。
“所以你们就如此警惕外人到访?”
“不警惕不行啊,雷霆之主,你不知道,东边一小国名为凤归,时常扰我们宁静,”符留又灌了一口鹿茸酒,通红着脸道:“阿步爹出去打猎,碰上了他们的军队,就被赶到凪素河边,被活活射了几十箭,全身溃烂,成了个筛子,阿步母子过得多难啊!我们的领地也越来越小。”
在场者皆流下委屈的泪水,阿步娘擦着眼泪道:“好在雷霆之主回来了,咱们又有靠山了!”
沈靡初不敢坦然回应她的目光,因为她自己也是迟早要走的,不能留在这里,不能给他们长远的保护。
沈靡初端起酒,以自己觉得高亢的嗓音,道:“我会尽力的,像我爹娘那样,不会让你们再经历这样的事。”
“哈哈哈,当然了,您是雷霆之主嘛!没有什么是您做不成的!是吧,大家?”
符留振臂高挥,众人也随声应喝。
宴席散,沈靡初酒意上头,一沾床便沉沉睡去,不知何时,耳边传来持续不断的吵闹声。越来越吵,蒙头都没用,沈靡初才睁开眼,晃晃悠悠地推开门,只见一模糊的白色身影推倒了一架子簸箕、竹篮,门外是想进又不敢进的镇民。
女子大声嚷着:“你们别再过来了!”
符星辰则慌慌张张拦下一帮人,细声细气喊道:“我们不过去,你出来,别吵着雷霆之主睡觉!”
“雷霆之主?”
女子往回看,只见一玄衣女子立于门前,头伏在手上,手臂撑着门框,慵懒抬眸而望,几分迷蒙,半分清醒,极力聚集精神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女子苍白的唇瓣抖动着,丢下手中的竹篮,大喊道:“姑娘!姑娘救我!”
沈靡初定睛一看,那女子的确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姑娘可记得,卫敛城公孙少爷,你在他手下救过我!”女子踉跄的跑过来,嘴里呼喊着。
沈靡初揉了揉眉心,看着逐渐扑过来的脸,回忆涌现,扶住了她倾倒的身躯,问:“你怎么来这儿了?发生什么了?”
女子抱着沈靡初的胳膊,指着符星辰等人,苦道:“他们要杀我!”
“你认识雷霆之主?但是你要放火,我们猎妖镇最见不得火!”符星辰驳道,“你那火根本灭不掉,我们只是想让你去灭火!”
女子躲在沈靡初身后,“我只是想烤肉吃,你却为何拿着大刀?”
符星辰看着自己手中白花花的大刀,一时无措,“追猎物,习惯了。你快去把火灭了,越烧越大了!”
沈靡初清醒了大半,把人揪出来,“你先去灭火,我跟你去。符星辰,带路!”
一行人奔跑至火源处,大火通天,已经在林中烧出一个窟窿了。一旁的水桶四处倾倒,土地都是湿哒哒的,但大火依旧烧的旺盛。
必是神火无疑。
沈靡初问:“这是什么火?你如何灭了?”
女子答:“我的玄莲炎。”
女子说完便上前一步,咬破手指,双手结印,写下纷繁复杂的印记钉在空中,随后左手掌心现出一朵火莲,贴在那印记上,却从印记中喷出更多更猛烈的神火!
沈靡初道:“你在做什么?”
“要灭火,唯有此法。它们如今已是野火,只能用我所有的玄莲炎压过它们,直至被我吸走。放心,不会太久。”
半刻钟后,火势减弱,后缓慢被吸回那印记中,最后消失殆尽,剩下满地的苍烟木炭。
沈靡初递给她一块帕子止血,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这里是猎妖镇吗?”
“我叫秦宁涵,我被人追杀,逃到猎妖镇的。”她委屈低头,“我饿极了,抓了条鱼,火烧的大了些,我不是有意放火的。”
符星辰见她与沈靡初相识,本不打算追究,但是这件事要是让爹知道了,她必定免不了罚,只有仰仗雷霆之主了。
“镇长在何处?”沈靡初酒醒了大半,问他。
符星辰:“我爹喝醉了,还有几位叔伯,都在酣睡。”
“待他们醒了,你如实禀告,若要追究,就来我屋中商讨。现在,大家各忙各的吧,这个窟窿要恢复也需要不少心血。”沈靡初手搭在秦宁涵肩上,“现在,你跟我来。”
符星辰:“是。”
秦宁涵跟在沈靡初身后,战战兢兢。
沈靡初拿出自己的干粮,放到她手上,“将就吃吧,吃完了我再问你。”
秦宁涵饿坏了,抓着大饼啃,沈靡初贴心地为她倒水。
秦宁涵含糊不清地道谢,“谢谢,你要问什么?”
“你可知是谁追杀你?可是罗刹门?”
秦宁涵摇了摇头,咽下食物,“不是罗刹门,是……”
她突然顿住,盯着沈靡初看了许久,又摇头,“我记错了,是罗刹门,一个会使暗器的家伙,江湖称隐手李岐。”
“你说的是实话吗?别说谎。”
秦宁涵突然睁大眼睛,认真说:“追杀我的,的确是罗刹门李岐,我没有说谎。”
“他为何杀你,受何人指使,你可知?”
“不知。”
“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若是猎妖镇不允许入住,你要往何处去?而且若是李岐追到了此处,你该如何?”
“我本来也没打算常住,只想有个暂时的栖居地罢了,等我攒够了钱,我就离开。不过……”她抬眸望着沈靡初,眼含水雾,祈求一个肯定的答复,“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先保护我?我会报答你的,我可以帮你炼器,我收集了很多材料,我能炼出任何你想要的神器,只求你帮帮我。”
沈靡初沉吟片刻,道:“我确实需要一个炼器师,但你的神火,不是我需要的。”
秦宁涵道:“那你要什么?”
“金光九凤炎,你可知在何处?”
“当然知道,归元大陆叫的上名的炼器师屈指可数,金光九凤炎正是暮归学院宿空长老所有。但是我有个宝贝,人人见了都会心动,不知你是否除外?”
语罢,秦宁涵手中便现出了一件银色小衫,“千钧锦,虽只有上衣,也是绝无仅有的希世之珍,可否买你护我半年?”
千钧锦,传说中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白水国宝,竟然在她手上!
此女来历不简单。
沈靡初盯着锦衣,许久后方语,“你如何得来的?”
“我爹的东西,自然是传给我。”
沈靡初眼神晦暗,心道:难道她是白水国后人?
但无论她是何身份,送上门的东西,沈靡初没有理由拒绝。
“我答应你,可为何是半年?千钧锦在你手里就这个价?”
秦宁涵深呼吸,道:“你管我定什么价?反正半年之内,我必达成目的,到时没有人想杀我了,我也不需要千钧锦了,权当送给你,报答你的恩情。”
沈靡初道:“那我就先谢过你了,不过你可否说说,你的仇人是谁?没准儿我可以帮你呢?”
秦宁涵摇摇头,笑道:“你不会想帮我的,这件事,我只能自己做。”
沈靡初道:“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干涉你,这件锦衣你还是先穿着吧。但是我也有任务,今天,我就要去暮归学院,你要跟我一起去,我才能保护你。你可愿意?”
秦宁涵不解,“今天走?你不是喝醉了吗?”
沈靡初尴尬眨眼,那只是一时忘了行程才喝多,摆手道:“我的事,你别管,你就说愿不愿意。”
秦宁涵点头,“可以,不过,暮归学院距流云城仅一日行程,等你完成你的任务,你要与我去流云城。”
“好,那你先在此休息片刻,我去找符星辰要飞翼驹,未时半出发。”
沈靡初嘱咐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踏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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