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苏拿起桌上的信看完,有些着急:“这信的末尾说得不清不楚,我阿兄不会出什么事吧?”
姬婴低头想了想,若阿勒颜能按她信中所言行事,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只是科布多远离都城,她所料之事未必不会节外生枝。
“别担心,你阿兄吉人自有天相。”
她说完又翻出一张纸来,提笔开始写信,一面问道:“鹰房中一共有多少只可用送信的隼?”
察苏歪头想了想:“红隼共有十七只,有一只翅膀折了还在养伤,还有一只在可汗庭留用,现在鹰房可用的红隼有十五只,还有三只猎鹰,也能送信,只是慢些。”
姬婴点点头:“好,这些日子辛苦辛苦它们,全部轮流放出去,每日让可汗庭城外的亲军送一条最新消息回来。”
说完她将刚写好的纸条上墨迹吹干,卷起来放进信筒,递给察苏让她去鹰房放隼。
在如今可汗庭夺位最关键的节骨眼上,她需要尽可能实时地掌握都城的消息。
等察苏出去后,已经接近三更天了,姬婴想了想,还是打发连翘去前院,把姚衡请来说话。
原本姚衡已经在王府安置使臣的厢房中睡下了,朦胧中听到有人叫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披衣下床开门。
见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姬婴身边的大女使连翘,有些意外,又听说姬婴请她过去说话,料想是蓟州有消息来了,于是忙更衣跟着连翘一起往别院走来。
“更深露重把姚正议叫了来,实在是消息来得急,请勿见怪。”
自从姚衡将贴身的半个玉印盖在了姬婴画的符纸上,这两个月来她没一日不悬心,既担心妹妹姚灼调不动兵马,无法出征蓟州,又担心她果真去了蓟州,却收不回失地,罪加一等。
她作为中原来的使臣,每日在王府中行动都有执事人跟随,一点不得自由,也无法跟外界联络,能告诉她前线消息的,只有姬婴了。
姚衡匆匆行了个礼:“请公主直言相告,蓟州顺利否?”
书房门已被连翘关上了,门口有静千跟她一起守着,姬婴请姚衡在大案对面坐了,笑道:“顺利,不仅蓟州已取,一并连旁边景州也都回归中原了,小姚将军不愧燕东第一猛将,我没有看错人。”
姚衡听她这样说,稍稍放松了一些:“还是多亏公主谋划得宜,只是眼下虽已取回蓟州景州,却还要防止柔然反扑,公主可知道都城近日情况如何?”
姬婴收起笑颜,垂眸片刻叹道:“今夜匆忙请正议来,除了要说燕东消息外,也是有件可汗庭的事想讨教一二。”
“公主但讲无妨。”
姬婴想了想,将目前阿勒颜在可汗庭面对的局面,以及她先前给他信中所讲的破局之法,简要地说了。
这半年多来,姬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了解柔然朝堂各势力党派关系和纷争。
老可汗当年继位时,一众兄弟被分封到西北面,即以穆术汗王为首的西北宗王,而先祖可汗还有些族姪晚辈,则被分封到了东北面,即如今的东道诸宗王。
这两支人马如今虽在可汗庭北面合为一军,但到底不是一路人,如今都被穆术汗王纳入麾下,自然有不服的,所以姬婴在先前给阿勒颜的信中写到,让他利用好借兵给他的北宗王,挑起东道诸宗王与穆术汗王的矛盾来破局。
“穆术汗王作为老可汗亲弟,即位亦属名正言顺,所以不好叫他久留可汗庭,我想着,也许可以借助东道诸宗王,先控制住他,但……”
姬婴顿了顿,又说道:“东道诸王同朝中主战派原出一脉,若太靠他们,待四太子即位,他们必然手握重权,恐于蓟景二州不利,所以我想听听姚正议的看法。”
姚衡认真听着,低头思忖半晌,缓缓说道:“如今实际控制王宫的前国相伊蒙,既然是二太子巴雅尔的舅父,一定也是主和派,若利用好东道诸王,先卸了穆术汗王的兵权,再由伊蒙出面,借一个人除掉东道诸王,未为不可。”
“三太子巴图音?”
“正是。”
见姚衡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姬婴与她对坐相视一笑。
**
柔然可汗庭王宫。
这是阿勒颜破城后,进入王宫内的第五天,也是纳叶钦汗身死的第三日。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还要先留着纳叶钦,把朝中局面稳定下来,让他签了退位书后,再定去留的。
谁承想,阿勒颜刚一破南城门,都城王宫立即乱了,许多宫人急忙收拾细软逃跑,而负责宫禁的大将见都城南门已破,北门也有大军正在攻城,料纳叶钦汗大势已去,他素日对人一向刻薄寡恩,导致宫中直接起了内乱,众人要用纳叶钦汗的人头,去新汗那里换取荣华富贵。
纳叶钦汗在即位不到三个月后,被自己的宫禁亲兵,围起来乱刀竟给砍了。
等阿勒颜带人马进到王宫中时,纳叶钦汗已成了一团肉泥,惟有宫禁大将手中拎着的人头,可以依稀辨认,确系纳叶钦本人无疑。
阿勒颜见状迅速带人接管了宫禁,令所有原宫禁侍卫全部缴械,随后将宫中各殿派人分管,不准随意走动,再派亲信去接了义父伊蒙进宫。
但随着穆术汗王等人陆续进城,情况很快急转直下,宗王大军将他与伊蒙和其余党众都困在了王宫中。阿勒颜细细回想着姬婴先前给他写的信,认为十分可行,遂同伊蒙商议后,暗中派人去联络了两位北宗王和其余几位东道宗王,准备给穆术汗王来个釜底抽薪。
经过伊蒙一番活动后,果然几位东道宗王已有些松动,又赶上他们“碰巧”瞧见阿勒颜亲自向那两位北宗王道谢还兵,气氛十分融洽,他们便都认为自己是被穆术汗王给摆了一道,心中存下了疑影。
等穆术汗王同其他几位宗王的临时联盟逐渐瓦解,伊蒙利用旧日势力,又将可汗庭成重新控制在了手里,让阿勒颜留在城外的亲信得以进城。
这段时间那亲信攒了不少从科布多飞来的信,进城后忙都拿给阿勒颜过目,姬婴信中所表,与他这几日所想,也相去不远,只是做法更决绝些。
他看完思量许久,将那些信一一抚平,细致收好,随后走到伊蒙这边,与他商讨如何利用三太子巴图音,夺了那几位东道宗王的兵权。
巴图音是纳叶钦的同母胞弟,性格鲁莽,有勇无谋,像刺杀二太子巴雅尔这种事,自然是纳叶钦撺掇他干的。
自从纳叶钦登上汗位,便封了他为一等汗王,给了他荣华富贵,却不许他管事,于是他终日只在府中饮酒作乐,可汗庭破城这日,他醉卧府中,碰巧躲过了一劫。
巴图音虽然不理政务,但奈何其地位颇高,纳叶钦汗身死后,立新汗还要问过他的意见,所以伊蒙也一直想找个由头将其除掉,为阿勒颜即位扫除障碍。
阿勒颜与伊蒙商讨完后,将东道宗王擅自进京的帽子,扣到了巴图音头上,称其因不满纳叶钦不授他官职,遂联络诸王发动政变,革自己长兄的命。
东道诸王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圈套,奈何此时穆术汗王已被伊蒙设计软禁,可汗庭也已牢牢掌握在伊蒙一党的手中,他们几人则在一场王宫夜宴中被全部扣押,同巴图音一起,被关入了王宫地牢。
这一场宫变在可汗庭破城一个月后,终于落下了帷幕,等慢慢发落完一众政敌,又安抚好城外大军,伊蒙再度推举阿勒颜即位可汗,届时朝堂之上已遍布同党,又有老可汗留下的王室旧臣及部分保守派宗亲贵族坐镇,自然对此再无异议。
**
科布多的夏季很快过去了,七月十五这日,从可汗庭开来了一队光鲜亮丽的仪仗兵马。
为首的宫官是个熟悉面孔,姬婴在科布多王府接见时,认出那人正是阿勒颜的亲信。
那宫官徐徐展开金卷,朗声宣读了柔然帝国新任可汗——阿勒颜汗的旨意,正式迎中原和亲的昭文公主为王后,特派了宫禁侍卫和仪仗队伍,来科布多接和亲使团回可汗庭。
姬婴带着众人领了旨意,在王府中摆宴招待了众宫官和禁军将领,随后和亲使团择于八月初八这日,从科布多出发前往可汗庭。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使团都在忙着打点行装,随行使臣和女使的车辆要换新,凤辇也要再翻新一遍,还需要为使团众人置办些全新的行头,这些里外事宜,都由察苏公主一力负责。
到出发前一夜,姬婴坐在王府别院的书房里,环顾四周,这里的许多摆件和书籍,都已经收拾起来装车了,所以整间书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只有墙上那幅柔然地图并未摘下。
她看了一会儿那张地图,随后起身走到前面,将手里拿着的一颗镶红宝石的钉子,轻轻扎在了柔然帝国的心脏——可汗庭上,接着她又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柔然,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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