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烬雪重熔

暮春的云岭山被浓稠的雾气缠绕,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莫辞踩着湿润的苔藓前行,登山靴底与岩石摩擦出细微的声响。身后,祝靖寒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七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祝靖寒父母暴怒的面容、撕碎的情书,还有少年通红眼眶里燃烧的恨意,都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愈发清晰。

“当心右侧的碎石。”祝靖寒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莫辞垂眸避开对方伸来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登山绳磨损的边缘。这个动作曾在地下室里引发祝靖寒最暴戾的怒火,此刻却只换来一声压抑的叹息。话音未落,脚下的碎石突然松动,莫辞整个人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祝靖寒猛地扑上来,用身体将他死死抵在岩壁上。带着薄茧的手掌紧紧箍住他的腰,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我说过多少次?”尾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莫辞想起被囚禁时,深夜里隔着铁门传来的隐忍呓语。

山风呼啸着掠过两人紧贴的身躯,莫辞闻到祝靖寒身上混着雪松与硝烟的气息。记忆不受控地回到昨夜,他偷听到祝靖寒与秘书的通话:“项目可以暂缓,我要亲自带他登顶。”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成河,倒映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眶。此刻,他突然发力,登山靴重重踩上祝靖寒的脚背。祝靖寒闷哼一声松开手,而莫辞已转身抓住垂落的藤蔓,在碎石崩落的轰鸣中急速下滑。

坠落的瞬间,世界仿佛被割裂成两半。呼啸的山风裹挟着碎石掠过耳畔,莫辞恍惚看见祝靖寒惊恐的面容在云层间忽明忽暗,苍白的指尖几乎触到他的衣袖,却终究被下坠的惯性扯向深渊。意识消散前,最后一丝清明里,他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呜咽,像是为这场持续多年的隔阂画上句点。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最先唤醒莫辞的意识。他缓缓睁开眼,白炽灯的光晕里,祝靖寒的轮廓像是笼罩着层薄雾。男人蜷缩在折叠椅上,衬衫领口歪斜,胡茬几乎遮去半张脸。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手背的纱布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是莫辞坠落时,他不顾一切抓着岩壁藤蔓留下的伤痕。

“醒了?”沙哑的声音惊飞窗外的麻雀。祝靖寒瞬间挺直脊背,带翻的保温杯在地上滚出半圈。他冲到床边时带起的风,吹得莫辞额前碎发轻轻颤动。那双曾无数次粗暴禁锢他的手,此刻悬在半空,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莫辞别开脸,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输液管。喉间干涸得发疼,却固执地不肯开口。祝靖寒沉默片刻,转身倒了杯温水,用勺子舀起,轻轻吹凉:“医生说你尾椎骨骨裂,暂时不能......”

“为什么救我?”莫辞突然打断,声音像是砂纸磨过岩壁。他侧头望向对方,在祝靖寒瞳孔里看见自己苍白的倒影。三个月的囚禁与折磨,那些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度过的日夜,此刻都化作胸口灼烧的质问。

祝靖寒的手微微发抖,水珠顺着勺柄滴落在被褥上:“你六岁那年发高烧,是谁背着你走了三里山路去医院?”这个答案显然出乎莫辞意料,他下意识攥紧被角。记忆深处浮现出晃动的夜色,小小的自己趴在温暖的背上,听着少年人急促的喘息:“别怕,小辞,马上就到了。”

监护仪的滴答声愈发清晰。祝靖寒将水杯放在床头柜,金属与陶瓷碰撞发出轻响:“你总说我恨你。”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其实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真的像那封情书里写的,要离开我。”

莫辞感觉呼吸一滞。十七岁那年,他确实写过一封情书,却阴差阳错被祝靖寒父母发现。那些滚烫的字句,在长辈震怒的斥责声中,变成了割裂两人的利刃。后来祝靖寒的报复,那些带着恨意的禁锢,原来都藏着更深的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祝靖寒几乎将公司搬到了医院。晨光里,他会亲自为莫辞擦拭身体,指腹掠过腰间旧伤时,动作总会不自觉地放轻;深夜视频会议结束后,他会坐在床边,用低沉的嗓音念莫辞最爱的诗集,直到监护仪的光点与呼吸同频。某次换药时,莫辞瞥见对方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那是他试图逃脱时,用碎玻璃留下的印记。

“疼吗?”话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莫辞慌忙别开脸,却被祝靖寒扣住手腕。男人将他的手轻轻按在疤痕上,体温透过皮肤传来:“比不过你坠崖时,我这里疼。”他指着心口,目光炽热得能将人灼伤。

康复训练远比想象中艰难。当莫辞因剧痛蜷缩在轮椅上,祝靖寒就跪在地上,将他颤抖的手按在自己肩头:“咬我,疼就咬我。”某次尝试站立时,莫辞眼前突然发黑,恍惚间又回到地下室的黑暗。他死死攥住祝靖寒的衬衫,听见对方在耳边呢喃:“我在,小辞,我在。”

暴雨夜总能勾起最深的恐惧。雷声炸响的瞬间,莫辞从噩梦中惊醒,剧烈的喘息牵动伤口。黑暗中,祝靖寒的声音带着未散的睡意:“别怕。”随即床头灯亮起,男人裹着毛毯将他抱进怀里,掌心有规律地轻拍他的后背,“我守着你。”温热的呼吸拂过发顶,莫辞突然想起年少时,祝靖寒也是这样在雷雨天将他护在怀里。

随着身体逐渐康复,莫辞开始翻看祝靖寒带来的相册。泛黄的照片里,两个少年在樱花树下笑得灿烂,祝靖寒背着他走过积雪的街道,还有毕业典礼上偷偷比的剪刀手。最后一页夹着张字条,是他十七岁时写的情书残片,被人用胶带仔细黏好。边角处密密麻麻写满字迹,是祝靖寒这些年反复的批注:“原来你也喜欢我”“对不起,我毁了一切”“如果能重来......”

“那天我回家,发现父母撕碎了你的信。”祝靖寒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低得像在忏悔,“我气疯了,以为你要抛下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后来的囚禁,不过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却把你越推越远。”

莫辞抚摸着字条上的折痕,泪水滴落在祝靖寒手背。那些被恨意扭曲的岁月,原来都始于一场错位的保护欲。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某个深夜,莫辞被压抑的啜泣声惊醒。祝靖寒蜷在窗边阴影里,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莫辞这才看清他正在看的视频——是自己坠崖瞬间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祝靖寒近乎疯狂地抓着藤蔓,指尖渗出的血在镜头里凝成暗红的花。

“每次看都觉得心脏要炸开。”祝靖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那天我以为要失去你了,就像十七岁那年一样。”他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这些年我把自己活成了怪物,却始终不敢承认......”

莫辞艰难地挪动身体,拍了拍床边空位。祝靖寒僵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这个邀请。当他终于颤抖着靠近,莫辞伸手抚过他眼角的细纹:“我们都病了太久,该吃药了。”

出院那日,祝靖寒推着轮椅带他来到医院花园。早春的风裹着泥土的芬芳,樱花树下,莫辞尝试着独立行走。祝靖寒张开双臂跟在身后,像守护珍宝般小心翼翼。当莫辞终于稳稳站定,转身撞进对方盛满星光的眼眸。

“再陪我登一次山吧。”祝靖寒轻声说,伸手替他拂去肩头花瓣,“这次换我牵着你,一步一步,再也不松开。”

莫辞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七年前那个雨夜的阴霾终于消散。他将手放进祝靖寒掌心,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好,我们一起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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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启寒墟成桎梏,烬燃辞魄爱难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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