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生死胜负

“他也不可能去修炼普通剑士的那些剑术,因为等若将自己放在了一名普通剑手的赛道上。毕竟帝王并不都是剑术天才,要他们和一般剑手去比剑,这也太过荒唐。他们所需要的剑法,便是任何其他人均不能向他们挑战,且一击必胜的剑法。”

阿秋听得直发起呆了。

受兰陵堂武学理念影响,她这派别,向来以实际为要。从未想过,与其能方便地干掉对手,不如令对手从来不敢起觊觎之心。而帝王重剑,便是由这理念而生。

半晌后,阿秋忽然寂寞地道:“不过,始皇帝还是想差了。”

司马瑶没听清楚,诧异道:“什么?”

阿秋幽幽地道:“其实无论将重剑法练得多么高明的帝王,都不可能是顶级刺者的对手。”

司马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却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司马瑶自己,便已经是将重剑术练到怕是前无古人的大成高手,但她方才,便已落败于阿秋的“刺秦”之下。

阿秋再道:“始皇帝不敌荆轲,与他的剑法好坏并无关系。刺者并不是在与刺杀目标比剑法的境界,我们只是要找到要害,杀掉目标而已。而始皇帝最终有机会拔出剑来后,便能重伤荆轲,也不是因为他的重剑法多么高明。”

她的眉宇间,难得地掠过一丝黯淡。为先人,为前辈刺者的英烈。

她轻轻地道:“那只是因荆轲不想杀他。荆轲想的,是生擒他,好逼他签订暂时放过燕国的和约。”

司马瑶看着手中麒麟百斩,亦再说不出话来。

剑士的生死胜负,最终原来,与剑无关。

一个帝王,论反暗杀,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精心培训,自幼所思所想都是在各种环境下如何成功杀人的刺者。

这便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

但始皇帝大约从未想明白过这一节。他叱咤四海,建立不世功业,难以面对自己险被一乡野莽夫,持着利器便可拿捏的事实。

他自然是暴怒如狂。

事后他立即发兵对燕国报复,连灭数城,逼燕王将刺秦一案的主谋燕太子丹缢死,献其人头以乞和。隔数年后,最终仍灭燕。

这便是所谓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仅如此,他还留下了这重剑之法,给予他日后的继承者。

在他的想象中,这可防止未来再出现的布衣之怒,以“伏尸二人,流血五步”相要挟的局面。

堂堂君王,岂可受人要挟。

但他心中所模拟的对手,只是一名不知死活,冒犯天威的刺者吗?

不,那其实是被他以铁腕铁血手段,催动的席卷神州大地的无情杀戮机器之下,奋而反击的一个影子而已。

离开帝国的影响力,离开权力机器,以一个人的肉身,对抗生死幻灭,君王不可能凭借手中的剑,赢过一名训练有素的刺者。

刺者毕生,为刺杀而来。

司马瑶听着阿秋淡淡道来,半晌后道:“依你说,这剑法根本是没有用的了。”

阿秋道:“不。您可以凭借此,赢过目前武林几乎所有的剑士,甚至赢过上官大小姐。作为一种武学传承,它自有它的意义所在。但它无法实现它最初创设时的作用。”

它不能胜过一个真正的顶级刺者,也胜不过今日的“荆轲”——阿秋本人。

司马瑶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断然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这剑法,不必再传下去。”

阿秋煞费苦心地劝说了她半天,却未料到她一念想通,立即说放弃便可放弃,前后反复之速,不由令她瞠目结舌。

她委婉地道:“倒也不必……如此决绝,它始终是足以称雄武林的一脉剑法,您可以留诸深山,以待有缘。但不必急于此一时,非要抓个传人来作数。”

司马瑶颓然道:“到此刻我已明白,这重剑之法原本就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应付刺客只是其次,更多是代表天子的威重王权和君临四海的霸权。若随便找个什么人传下去,日后沦落为江湖草莽打家劫舍的招数,我才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以及历代先皇圣人。”

阿秋不料她竟会想到这个结果,一时亦为之语塞。

司马瑶再向她看来,幽幽地道:“其实你所言有理。不但司马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连南朝的帝统眼下也快完蛋。这天子剑法即便是再往下传,又该传给谁?难道我竟要去传给北羌那恶贼国主么?他就是拿刀杀我,我也不能传他。”

司马瑶这一句,将阿秋又拉回此刻正风云变化的政局上。

阿秋现在明白了,司马瑶之所以非要传于自己,不仅是因自己学得会,也还是怕这剑法所传非人。在她心中,仍然是期望这剑法能传于帝皇君主,而非一般江湖人。可是正如她所言,若将眼光放开,不再看一代一剑的传承,而是看如今天下局势,下一任天子舍北羌斛律金,更有何人?

别说斛律金与司马瑶素昧平生,即便是斛律金千肯万肯要学,作为南朝皇族的司马瑶亦绝不可能将这剑法传他。

司马瑶继续地道:“连汉统都要完蛋,我何必还惦念着我这套所谓的天子帝裔剑法。罢了罢了。功名百岁皆如尘,南朝大势已去,中原帝统即将不存,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改变得了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必不会怪我。”

她将“麒麟百斩”还剑入鞘,就那般在阿秋对面盘坐下来,神情寂寥,阖上双目。

阿秋只觉这一宿之间,司马瑶便似苍老了不少。

只一宿之间,她便再度经历完了一生的事,而这所有的沧桑心事,终究只能是她自己承担。

两人相对静默,再无一言。

在司马瑶,是因方才说了太多的话,心神疲累。

在阿秋,却是因为听了司马瑶这一席话,一念偶然闪现的灵光,忽然震动了她的心。

是在司马瑶提及这剑法,如今已无帝王龙裔可传的时候。

一个人的影子,瞬间在她心中闪过。

太子谢迢。

她想不出来有什么其他人,比谢迢更适合传承这天子剑法。

但是另外一念立即又起,将方才那一念瞬间压了下去:她已不是建章的人,现在诸事均有顾逸操心。即便她学会了这天子剑法,想要去传给谢迢,怕也犯了越俎代庖之忌。

而一想起谢迢,另外一个不祥的念头亦在心中瞬时警铃大作。

墨夷明月当时在狱中与她谈判时,条件便是要她外出,杀死谢迢,以促成求和之议顺利进行。当时她并未答应,墨夷明月说会再给她三天时间考虑。

并且,墨夷明月还说了,即使她不肯去,一样会有别人去。

这一念起,她心中犹如火烧,几乎再也坐不住,立刻便想起身,马上回建章宫去。

现时她虽已被顾逸救出,彻底离开兰陵堂,她从前与墨夷明月所议的一切,自然作废。但是不代表,万俟清和墨夷明月不会继续派人下手,执行刺杀谢迢的计划。因为这是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谢朗的情况她是知道的,绝撑不了多久。谢迢若这当口出事,南朝不降也得降。顾逸虽在,却不可能自立为帝。且就算他自立,也只会令南朝门阀群起而攻之,更加四分五裂。

墨夷明月给她的时间期限是考虑三天。那意味着,无论有没有她参与,这计划都会在三天后行动起来。

而此刻已然过去一天一夜。

但令她最尴尬的却是,若她风尘仆仆此刻赶回建章宫报讯,结果兰陵堂却并没有行动。顾逸会否觉得她,根本是找了个借口故意再回来。

更尴尬的是,即便顾逸不这般想,谢朗也必会这般想。因为人在自己的立场上,是很难改变想法的。

她连在宫外一天都呆不得,顾逸前脚才救了她,她后脚便找各种理由,意图再度蒙混入宫,她自己想也觉汗颜。

而更糟糕的可能就是,即便墨夷明月仍有执行刺杀谢迢的计划,因着她回宫,墨夷明月自然猜得到她不会坐视,故而会临时放弃这计划。这便会令她彻底变成谎报军情。

但若她不回去,墨夷明月若对谢迢下手,则有极大可能会成功。因为此刻朝中忙乱,根本无人有暇顾及谢迢。

她越想越是心急如火,更是左右为难,司马瑶忽然睁开眼睛,反问道:“我倒是想通了,你却为何呼吸越来越杂乱粗重?”

阿秋跳起身来,道:“瑶姑姑,我忽然想起件事来,我不能在这里呆了,须得告辞。”

司马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好罢。其实见你第一面,我便知你不会是隐居山林的料子。但你只呆了这么短时间,便即要走,恐怕玗琪问起来,我不好回答。”

阿秋已经想通,遂笑道:“我替瑶姑姑你的天子之剑想到了个合适传人,现在便是要去找他。这理由足够回答上官大小姐了罢?”

司马瑶先是不可置信,而后见阿秋十分笃定的模样,方才跳起来,半信半疑地道:“那是何人?你可不要骗我。你要走走便是了,不必还这么麻烦地找理由。”又忍不住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口中却道:“我这又不是坑人的黑店,还需编个理由抽身。”

因与阿秋两度交手,她已很清楚阿秋是什么性情。威逼利诱均不能屈服的人,又怎会为了抽身离开而编谎。

她既这般说,七八成便是确已想到合适人选。

阿秋微笑道:“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当年中书令大人驾前与你为难的谢朗谢中郎将,瑶姑姑应已经知道此事。而我所想的人选,便是谢朗的儿子,东宫太子谢迢。他可不正是名正言顺的龙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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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秦令:司乐倾城
连载中孤虚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