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透十二重鲛绡帘时，韦笥睛正俯身拨弄琴囊上的白玉扣。菱花镜里忽然漫入一缕冷梅香，铜镜边缘缓缓现出茜色云纹袖——那袖口用金线锁着七颗珍珠，恰与十二年前缠在退婚书上的珠链一般模样。
"韦姑娘的《鹤唳九霄》，缺了三分杀伐气。"
陆询的声音像冰刃划过琴弦，韦笥睛腕间红玉髓手钏撞上雁足，发出清越的响。白日里在陆府夜宴的场景忽又浮现：她奏到"铁马冰河"章节时，冰弦应声而断，满座哗然中，正是这只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抽走她鬓边玉簪，代弦续了半阙《广陵散》。
此刻那断簪正躺在琴案上，簪头雕的并蒂莲裂作两半。韦笥睛伸手去拾，却被陆询的银护甲扣住手腕。经年练琴磨出的薄茧摩挲着她小指旧疤，那是七岁初见时，陆询咬着不让她抢走玉连环留下的齿痕。
"陆小姐的琴音倒是比儿时更锋利。"她故意将伤处按在断弦上，血珠滚落时，忽见对方腕间红玉髓闪过微光——竟与自己那串是同一块料子琢出的。
屏风外传来环佩叮咚，谢韫熏着龙涎香的袍角扫过琴囊："原来漱玉斋的琴，是要饮血方成绝响。"他笑着将冰蚕丝弦放在案上，金线蟒纹袖口有意无意擦过韦笥睛渗血的手指。
陆询忽然轻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琴身裂璺："谢公子可知，焦尾琴最忌龙涎香？"她说话时指尖掠过韦笥睛耳后，摘下半片未化的雪，"就像这梅上雪，沾了尘便沤不出好茶。"
韦笥睛呼吸一滞。那只手摘雪的动作，与六岁那年初见何等相似——彼时陆询掀了她的红盖头，将沾雪的梅花插在她鬓边："我的新娘合该戴雪而生。"
————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陆询仍未离去。她倚着紫檀琴案调试新弦，月白中衣领口微微散开，露出锁骨处淡青刺青。韦笥睛借着添灯油的动作细看，竟是《琅嬛琴谱》中的"求凰"篇。
"这曲谱..."她刚开口，陆询忽然攥住她执灯的手。烛火摇曳间，她们在墙上的影子如交颈鸳鸯："韦姑娘可听过，琴谱最后三页要用血书才能显形？"
窗外老梅承不住积雪，"咔嚓"断在阶前。韦笥睛后退时踩到陆询迤逦的裙摆，跌进她怀里的刹那，闻见对方衣襟间白芷混着沉水香——这味道竟与自己幼时药枕气息别无二致。
"小心。"陆询在她腰后虚扶一把，指尖温度透过轻纱传递，"就像你七岁那年跌进荷花池..."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同时想起退婚那日，陆询将药枕掷在韦府门前："你们韦家配不上我的沉香！"
谢韫的叩门声打破僵局。韦笥睛慌乱中扯断琴穗，却见陆询俯身拾起散落的玉珠，用染血的冰弦串成链子："改日还你。"她转身时，韦笥睛瞥见那串红玉髓手钏内侧刻着极小的小篆——正是自己及笄时写下的诗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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