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弘紧紧盯着城下不断蜂拥而至的西凉士兵。虽然弓箭已经足够密,但仍然只能阻拦一段,有了第一个冲至城下扔下土堆的人,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戍北城西部的城墙不高,不过十丈的高度,而目前看来人有数千之众,土堆堆到城墙口上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若是其余兵力借此一拥而上,恐怕真有可能破城而入。
“热油烧好了吗?”穆子期向城下问。
"弓箭手后撤,"顾一弘抬了右手,做一个回撤的手势:“热油烧沸就抬上来。”
没有弓箭阻拦的敌军果真蜂拥而上,而热油此刻刚好抬到城上,待人一靠近,一锅锅滚烫的沸油泼洒而下,只留下焦土和哀嚎。
“泼完油点火!”顾一弘从一旁取下一把火把,用力外挥丢到城下。四面的油助燃了火焰,赤红的火焰一下窜了起来。
四周的士兵见状,纷纷效仿。一时间,城下火焰四起,不少还在冲锋的敌军见状也迟疑起来。但向前的人群越来越少,有些兵马开始往后畏缩。畏缩的不仅是人,不少骑兵的马匹见了火,尖锐地嘶叫起来,甚至有马匹过激,把马背上的士兵甩到马下。
见攻势受阻,后方的军队不再贸然进攻,开始在城外围重新集结。城外的火烧不了多久,西凉夜里风大,昼夜温差也大,此时城外的火苗已经一点点暗淡下去,距离敌军开始进攻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虽然已至深夜,但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一丝困意。这更多是来自心里的忐忑和紧张。北疆十余年没有大型战役,年轻士兵几乎没有真正登上战场的机遇,不仅仅是顾一弘,不少年轻将领都是第一次面对战场,但战争的残酷在史书的每一页记载着,在父辈的口口相传中延续着,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尤其对于那些生在北疆,长在北疆的士兵,他们清楚,不远的身后就是家乡。
这只部队的第二次攻势迟迟没有积攒起来,顾一弘和身旁伫立着的褚夏猜测:“若是这支部队里同时有西凉和先卫的人,如今会怎么做?”
褚夏思索片刻:“先卫之人背负仇恨而来,必定想要一鼓作气,西凉那边一向是滑不溜手,若是讨不到好处,他们自然是要退军的。”
顾一弘拍了拍他的肩:“我猜是等不到下一波攻势了,和慕子期说,今夜没有轮值任务的都尽早回去休息。”
果真如顾一弘所料,后半夜是个平安夜。
但第二日清早北大营传来的消息却没那么好。结合西凉送来的消息和苏布道内碟子的运作,昨夜攻城的兵力有一半都是由先卫残余势力组成,而且这支队伍可能有一定的作战经验,才能和西凉达成合作。
“肖雅那边表示她对此事毫不知情,如果需要,她可以公开发表文书说明自己的身份,以此劝降先卫老兵。”青鸟念着书信道。
“用不着她那么早登场,二殿下清楚这件事,他会解决的。”
“昨夜城墙外最高积土约一丈,需不需要派人清除一下。”褚夏来报。
“方才已经把储水量报了上来,储水量够全城用一周。”
“从今天起,一切废水自城墙倒下去,昨夜大火一烧,水流再向下,土石积不起来,开城门清障的风险太大,我们担不起。”
这日正午,戍北城正门迎敌。来者浩浩荡荡,约有兵众数万人,艳阳天,掀起地面的扬尘很远就能看到。
“卫年将军去主城门头,城门一切情况由你处理。”顾一弘坐在戍北城总督府的正中桌上。
“穆子期将军调集你手下兵力,若是前方局势不好,开门迎敌。其余各门继续加强守备,防止敌军多面夹击。”
“周围的人群四散而开。大敌当头,一切贵在效率。”
“褚夏,”顾一弘看得见褚夏注视他们离去的目光:“有件事要单独交给你。”
从正午耗到深夜,流矢、滚石、金汁、滚过油点上火的干草束,无所不用其极。卫年是有将才的,三个时辰,他在城门上拖住了西凉大部队三个时辰。夜色渐晚,正当西凉军队感到疲态时,正门城门忽然大开,穆子期的军队如同一根根尖刺深深扎入西凉军队之中,杀他个三进三出。
这期间,西部城门也击退了两波试图故技重施的人马,昨日的积土已经被流水冲的黏潮,顺着坡势往下流,让原先积累的高度瞬间荡然无存。仍然有人试图上前扔土块,但热油又浇下来,烈火又点起来,几乎无计可施。
子时,正门退兵。正门城墙上的士兵按之前顾一弘安排的轮岗,一共换了四回。确认退兵后,原本的哨兵值班,其余人全部都回去休息。城外西凉伤兵不少,顾一弘让穆子期带了十数个还能讲话的交由北大营去审讯。
这是第二日,深夜仍坐在主桌前,穆子期办好俘虏的事情,回来交个差:“今日西凉死伤不少,若是聪明的话,他们不会和我们打下去。”
“这两年关外连年干旱,牧草不好,养的牛羊大幅减产,今年若是不能搏一下,他们会死更多的人。”西凉互市的事情他没和戍北城内的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件事,甚至要到赵闻朝回了京恐怕才能定到铁板上。但也正是这个原因,扶峰云愿意和他合作,只要能再拉上几个小氏族在部族间游说,就算胡族与大梁深仇大恨,呼延氏与先卫情同手足,西凉境内的普通百姓也该知道,孰是孰非。
“先卫那些人撺掇着些西凉人上了战场,难道就能做大做强了,说来他们也是个笑话。”
“都十几年过去了,还端着这样的迷梦的人多,能站到攻城前线的人少啊,先卫本身就是由于武治衰微,文臣当道,积弊太多而亡,怎么会突然多出近千数能上战场的青壮年,先卫亡国的时候他们才多大?”
“你是说?”卫年也在一旁,原本正在撰写今日战况报告的他被顾一弘的话猛地提了神:“有先卫之人暗中操盘此事?”
“能等到现在,先卫亡国的时候,他年纪应该也不大吧。”穆子期猜测到。
他们自然不知道肖雅的事情,但其实肖雅也不像能操盘这些兵众的人,她给顾一弘的态度很明确,如果大梁能保障苏布道仍维持现状,苏布道可以归属于大梁领地。
“先卫亡国前已是百姓怨声载道,应该不是民间之人组织,那些天天盼着先卫复国的酸儒没这能耐。”卫年父亲是陇州刺史,陇州为北疆最南部,当年流窜进来的先卫流民也不少,先卫灭国之时他恰好刚开始懂事。
一句接着一句,在顾一弘脑海里似乎推出一个更为清晰的形象。其余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顾一弘的失神。
“哎,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褚夏?”穆子期随口问道。
“安排了另外的事让他做。”顾一弘拧了拧眉,天已经快蒙蒙亮起来:“都快回去休息一两个时辰,这几日大家着实辛苦了。 ”
韶春今日在二殿下的起居注里继续写着:殿下近日晨起较早,自营外散心一圈后回营,苏布道有来信,遂回之,进而转告戍北城。
傍晚公务稍闲,临溪而渔,耗久而无功,遂罢,待日落,空篓而归。
褚夏自戍北城离开,带走了驻扎在戍北城外的小半军队,径直回了北大营。进北大营的过程极其隐秘,他乘着夜色到了赵闻朝营帐处。
韶春为他挑了帘子,褚夏抬头看过去,二殿下斜倚着长椅,见他来,面上没什么波动,嘴上念了一句:“来啦?”
“臣褚夏,叩见二殿下。”褚夏此刻心里还打着鼓,上次他在苏布道拦了赵闻朝,不知他心里是怎么计较的。
“免礼免礼,”赵闻朝那一双眼是上扬的,京城里人都说那是一双含情眼,但其实那双眼瞳孔里没有一丝笑意的时候,是带有点邪性的。顾一弘看不到的地方,赵闻朝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妖兽,朝堂上的人是见识过他的手腕的,先前不过十六岁,赵闻朝伸手便掀了半张文官氏族的桌子,因此无论他之后多么放浪形骸,所有有都怀揣着忌惮。
“大致的,明然都与你说过了,我再送你一千人,”赵闻朝在烛火中仰头对他着褚夏笑着,半张没被烛火照到的脸掩盖在阴影里:“把握住机会褚将军,明然手底下不留废人。你若办不成,脏不了明然的手,我会送你和你姐姐回乡继续做酒楼生意。”
又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顾一弘还没睡足两个时辰。
“遇袭!遇袭!”
他猛地坐起身来,青鸟最先来了营帐。
“情况怎么样?”
青鸟面色不虞。
顾一弘一边披起外衣,一边往外走。
“少主,您先等一下。”青鸟急走几步跟了上来:“不是戍北城遇袭。”
“不是戍北城?”
“南二营遭到西凉骑兵突袭,损失惨重,现场遭遇敌袭的士兵描述,为首的那人褐发黄眸,宛若厉鬼索命,说像是……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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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写到赵简我就好幸福,我果然最爱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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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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