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低着头在手里那堆东西翻翻找找，对面的小卷毛托着腮，似乎是无聊已久终于来了人，不停地用眼神在他身上画圈圈。
“诶，你是认识我的吧？”
经年抬头的时候木着一张脸，把一个印着苏烨屿大名还在闪光的发箍戴在脑袋上，小卷毛登时就被他的样子逗到了，弯着一双狐狸眼过去在他怀里扒拉：“我也要，给我一个。”
经年的确在看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兄弟俩的下半张脸可以说是同一个顶好的模子里刻出来的，线条优美像某种艺术品。不过他的眼睛习惯性地弯着，带着勾；而苏烨屿的眼尾略微向下，长长的睫毛扫过去的一瞬间有一种禁欲感。
经年之前不要脸偷偷翻苏烨屿在花巷的东西时看过他的简历，大明星的哥哥跟大明星一样年少有为，叫苏立。不过经年挺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他认识他的。
苏立先是把他怀里那些物料都揪着看了一遍，对着关于他弟弟的各种东西笑得差点停不下来，不知道他这人什么恶趣味。最后他拉了一张印着应援口号的横幅两臂一伸：“就这个吧，够大，那小子肯定一眼就能瞅着。”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奸笑出声，已经等不及要看苏烨屿出场时第一眼就看到如此醒目的他俩的表情了。
经年认识却嘴硬装不认识，苏立无法，只好自报家门。他俩还没聊什么，VIP区域逐渐坐人，演唱会马上要开始了。经年本来就来得晚，虽然即便经年知道他会在苏烨屿的演唱会上遇到对方亲哥，也不会舍得放弃陪苏烨屿在后台的机会。
在P市听苏烨屿演出和在花巷听辰驻唱的感觉很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地点的不同，经年作为一个花巷人被P市人包围着，内心带有很复杂的五味杂陈，但是又被苏烨屿这个名字带得冲散很多。
这是苏烨屿的演唱会啊，不要害怕。
如果能切身感受到当初苏烨屿经历的被夹在两市之间的苦楚，那么连这种涩味的情绪也可以变得甜蜜。经年劝自己先放下心绪，跟着同样喜欢他的人一起，享受他给予的纯粹的快乐。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一瞬间，硕大的体育场从内到外的空气通通被点燃。舞台灯亮起，键盘一打，苏烨屿在他歌迷的万众期待中被升降台缓缓托举出场。他一身水蓝的演出服，熨帖齐整地勾勒出身形，外叠细闪披肩，有股神韵。眼影渐淡，反衬得眼线明晰，眉尾眼周贴着蝴蝶钻，打光扫过去，又美得像妖精。
舞台从边缘往里渐渐晕出荧亮的灯火，像是萤光，“一点萤”。
鼓点落下，他睁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经年从他一出场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过身处这个体育馆中，他的表现反而很正常。他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坐在第一排，冲击力只会更加明显。
原来这就是露姐说的新妆容，他还是走得早了。
中途休息聊天时苏立硬拉着他，举着那些物料丢人现眼，苏烨屿一早就看见他们了，忍着一脸的惨不忍睹不愿意往他们这边来。后排的粉丝怒得拿应援棒哐哐砸他们后背，苏立只好意犹未尽地收敛了。经年横眉竖目地被他抓着，冷不丁跟台上的苏烨屿对视了一眼，俩人各自偏头噗嗤一下笑了。
台下又沸腾，苏烨屿在台上用话筒掩着嘴角，游刃有余地带他们转下一个话题。
两个半小时的狂欢，一散场经年就抓着满载而归的物品要溜去后台找苏烨屿。
苏立一下拉住他：“诶，你去哪啊？我跟你一起去呗。”
经年开始嫌弃苏烨屿他哥婆妈：“我要去执行秘密任务，咱们好聚好散吧。”
“秘密任务？不会是太晚回家会被妈妈骂吧，小朋友～”苏立被他逗得不行，“那你给个我微信，好歹也算认识了，联系方式不留一个么？”
经年不太想加P市人，但是对方是苏烨屿他哥。经年暗自磨着牙伸手去掏手机。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你没有自己的朋友吗？不要再缠着他了，他忙着要去勾搭他弟！
苏立可不知道这小孩的心思，他嘴上说着只是要联系方式，腿上却还在跟着不断移动，看起来要甩开他很是困难。
经年颇不情愿地让他扫码，想着实在不行一起去就一起去吧。散场之后安保后勤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这里人来人往，苏立刚跟着经年走两步，胳膊突然被人一拉。
经年听见动静，跟着回头一看，居然是郁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时间吗？有点事找你。”
她先是对着苏立问，然后才看到经年，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短短半天的第二次见面，经年偷偷打量了她几眼，想起来之前苏烨屿打断他的自我介绍，带着他往后台走的时候给出了理由：“在P市不要暴露自己的姓。”搞得神神秘秘的，他就知道苏烨屿的心眼有八百个多。
还好他们是统一战线的。
苏立为难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没办法陪你玩了。记得到时候微信给我一个备注哦～”
他朝他飞了一个媚眼，跟着郁锦走了。经年被那一双眼魅得惹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东想西想脑补苏烨屿的眼睛。
经年在陌生环境有点不认路，在后台东窜西窜，怎么也找不到苏烨屿的包厢，听到“喂”一声，他转过头去，走去那人身边，就好像这个场景已经发生了好多次，他已经不害怕了。
会有人找到他，他走不了就背着他，他迷路了就来找他，他迷茫了就陪着他。
他看着苏烨屿的眼睛，在想自己怎么才发现这些。
“怎么了？”苏烨屿卸了妆容，造型还没来得及换下，露姐跟在他身后，此时探出头朝经年呲了呲牙，抱着工具先走开了。看他一脸好像困惑又好像顿悟的奇怪表情，苏烨屿问他。
经年跟着他一起往更衣室走，感觉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步一脚印开出花巷那条青石路上的砖花，他想了想，问：“苏烨屿，我们认识多久了？”
苏烨屿反问他：“怎么算认识？”
经年很慢地说：“就从你在青浦弯捡到我的那个晚上开始算。”
苏烨屿看了他一眼，淡漠道：“那得有十几年了吧。”
“是啊，十几年了。”经年喃喃念着，苏烨屿解开了那件神性的披肩挂好在衣架上，他看着眼前人的身形，突然提高了一些音量，“是啊！十几年了。”
苏烨屿无奈地转过身来，因为经年拽住了他的袖子，让他没有办法去脱掉衣服。他坐在他身边，低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某种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经年抓住他的手微微发抖，炽光灯下的脸微红：“苏烨屿，你还记得那天在包厢，我跟你提过的同性恋的事吗。”
苏烨屿点了点头，他的脸好熟悉的无情：“‘不要经历类似的事，你懂吗？’印象深刻。”
经年的脸色白了一瞬，但是他的眼愈亮：“如果我遇到了难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像以前一样。那天我问你，你说你不会走。”
苏烨屿终于皱起了眉：“啰啰嗦嗦的，你要说什么？”
他不耐烦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意识到被他缠上的小瓷娃娃。经年好惊喜，他们那么早就遇见了，此时在他眼前、在他手里的苏烨屿还是和当初一样耀眼。经年的手往下滑，鼓起勇气双手握住了他，他很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我也是。”
“但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是，而不是因为我是然后喜欢你。”
“苏烨屿，我喜欢你。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苏烨屿的指尖凉凉的，原来掌心也是凉凉的，他身上究竟有没有热乎的地方？他的手没什么肉，青筋也不明显，指甲温润滑在他手心。经年暖暖的手握着他，很想一直握下去。
但是苏烨屿甩开了他。
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另一种顿悟的严肃。
“你在乱说什么？”苏烨屿站了起来。
“我……我没有乱说。”经年的手指无助地蜷起，声音小了下来。
苏烨屿好像有点生气了，站起来后有些暴躁地走了几步，经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抱着手惴惴不安，到这会儿了才开始生出后悔的情绪。苏烨屿突然回头看他，第一次有些恨恨的神色：“你要告诉我你也是吗？你居然告诉我你也是。”
经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猛地站起身来，苏烨屿的反应激烈得简直不像他。但是苏烨屿并没有再给他碰的机会，他快速地换装，熟练地拿起物品，绕过他开门往外走。
经年怕被他丢下，隔着些距离一步不停地跟在他身边。
直到突然出现的苏立挡在他们之间，在他拉住经年胳膊之前，经年甚至没有认出他。苏立带着一脸意味深长，拦下了他：“走吧小经年，我送你回家。”
经年停下了，但是不愿跟着他离开。他不走，苏立就站在原地，高挺的身量遮蔽了一些视线，经年倔强地透过他的肩头看向苏烨屿的后脑勺，一丝不苟的，沉默如水的。他喜欢的人好无情，他想。
经年最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是这次那人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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