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姜校尉登临城楼,看着城下一名昂头挺胸的匈奴小兵,用着标准地道的中原话道:“霍都单于传信尔等!若是放下兵器,打开城门,便饶尔等不死!不然,”他抬头看向城头上的姜严,露出嗜血的微笑:“我军必血洗敖城,不留活口!”
城楼上数百名弓箭手,没有人去看姜校尉的反应,没有人会想着投降求生,纵然身后居民已经撤离,敖城已是半座空城。
姜严一言不发,弯弓搭箭,一箭正中此兵胸膛。
叫阵兵跌落马背,中箭惨死。远处骑在马背上的霍都单于,似乎并不意外。
这些夏朝蛮兵一向心智坚硬,不死不休。不然也不可能止住他们的铁骑大军多年!他挥了挥手,战鼓声响起,五千铁骑混合着五千刀盾兵,向着北城门冲击而去。
攻城之战正式开始。
温昭阳站在卫所门前,听着沉重的鼓点声,三千对五万,两个令人窒息的数字。
不容她多思多想,很快有伤员接二连三地被抬下来。
轻伤的士兵犹在城楼上坚守,被抬下来的,几乎都是失去意识的重症伤员。
温昭阳与卫所驻守的三名军医,脚不沾地地忙了起来。
箭伤,箭伤,全是箭伤。
敷麻药,拔箭,撒上止血药粉,清创包扎。
时间在与生命赛跑。
有些伤员甚至连麻沸散都来不及敷上,就要生生忍住剧痛拔箭。
血腥之气弥漫。
日头高升,敌军似乎已到城下,温昭阳甚至闻到了城外火油爆燃的焦气。
一片嘈杂与痛苦的呻吟声中,攻城木撞向城门。厚重的城门发出暗哑地声音。
“城要破了吗?”一名军医哽咽道。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一道道撞击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数十声后,城门应声而破。
姜校尉举刀喝道:“保家卫国,正在此时!兄弟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杀!”
呼声震天,长刀挥下,死生不计。
面对源源不绝涌进来的敌军士兵。此刻已经没人去抬伤员。
两军混战的包围圈中,一名年幼的士兵捂着胸口的血窟窿,慢慢往卫所爬来。
温昭阳一咬牙,快步冲了过去,将他扶起,身后的匈奴兵卒举着长刀,自背后劈来,一道砍裂了这名士兵的头盔,头盔散落,士兵的发髻垂下,温昭阳看到他的后脑上一道深长的伤口,鲜血正在咕咕涌出。
她脑中嗡地一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与寂静,她捡起年幼士兵手中垂落的长刀,一刀砍断了敌兵再次挥刀的手臂,在他痛叫之时,再一刀劈向他的脖颈。
鲜血四溅。敌兵应声而倒。
一切的画面和声音才再次恢复,温昭阳脸色惨白,喘着粗气,将地上年幼的士兵扶起来,他的长发散落,浸透了鲜血。温昭阳捂住他后脑的伤口,正欲将他抱起,目光划过他纤细的脖颈,才发现这名士兵没有喉结。
“你……是女子?”温昭阳震惊。
那年幼的女孩笑了笑:“我叫姜城城,我来……保护我爹爹……”言罢她头颅一歪,昏死了过去。温昭阳手指微颤,探向她的鼻息。已然没了生机。
姜城城……
温昭阳看向那犹在混战,几乎快成血人的姜校尉。眼泪刷刷流下,像是怎么也擦不干净一般。
她将女孩放下,握起了地上的长刀。
“姜城城,我帮你,保护他。”
温昭阳抹干眼泪。她能杀一个,便能再杀第二个。
混战中,宋慈满身染血,冲到她的身前。几滴干涸的鲜血印在他锐利的眉眼上,他正欲说话,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震动。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而来。
众人满面惊慌,奋战后几乎站不稳的身躯轻微摇晃。
“是不是霍都的大军来了?”
“再怎么殊死一搏都改不了这个结局吗?”
“我们要死了吗?”
正当众人满面死灰,双目无神之际,城门上传来的士兵突然狂喊:“是援兵!是玄甲军!!!玄甲军来了!”
“楚少帅来救我们了!”
“兄弟们,杀啊!”
士气顿时暴涨,敖城驻军精神一振更加生猛无比,似乎浑身上下再次充满了力气。
城外,玄甲铁骑自东北方向,横插而来,截断了霍都单于攻城的队伍,如一柄锃亮的长刀斩断吐着信子的毒蛇。
年轻英武的白甲将军,纵马挥刀,如战神般降临这片混乱的战场。在其长枪之前,匈奴兵卒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人敢冲上前去。
霍都单于眼中几乎渗着毒般,盯着那个耀眼的年轻人。十二年前他竟败在此小儿手下,是他毕生奇耻大辱。今日此子来得正好,他对一旁的侍从伸出手道:“枪来!”
侍从忙将长枪送上。
大王子弯都忙道:“父亲!您切勿因六弟的事,被其激怒!此子骁勇善战,正值壮年,还是孩儿代您前去吧!”
霍都握刀上马,阴冷的目光落在大儿子身上,嗓音嘶哑道:“我还没老到这份上!”言罢,他轻催战马,手握长刀,马匹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虽衰老却已然雄壮的身躯,如同凶恶的猛兽般冲向楚景晟。
他纵横大漠几十年,死在他长枪之下的人物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此小儿借他扬名,今日他便要手刃这个敌军少帅!一雪前耻!
长刀相击,金戈之声刺耳,两轮长枪在马前如闪电般挥舞,众人还未如何看清,下一瞬,只见楚景晟的长枪从霍都的下颚处将其贯穿,直接将其挑落马背,而后收枪,霍都单于便如一片干枯的落叶般,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一个回合便将敌首斩落下马。
玄甲军中欢呼声铺天盖地。
失去头领的匈奴士兵,便如无头苍蝇般,看向金帐前的大王子。
弯都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父亲,拉紧躁动不安的战马,喝道:“退兵!退兵!”
他不似他父亲那般狂悖嚣张,他只想安稳地继承父亲的部落和兵马,过舒坦享福的日子。虽然如今手握大军,或许可以和楚景晟决一生死,可是他看到了,刚才只一个回合,善战的父亲便被挑落马背。
他心中升起恐惧,若是他坚持重兵拼杀,他毫无怀疑,这个北境军少帅也会在乱军之中将他贯穿击杀。
退兵的令旗一下,黑云般的兵马往北溃散而逃,玄甲军乘胜追击,与从中军大营而来的北境援军合围,将霍都带领的五万兵马围困在齐周山下,两日两夜的混战后,一举将其歼灭,唯有弯都王子携带数千护卫仓皇而逃。
北境大军在敖城城外安营修整。
闻听消息的居民们已经返回家中。楚景晟踏入城门,迎来满城欢呼。陶县令扬着笑脸,跟在其身后,好听的话不要钱般从他嘴里撒了出来。
“楚将军果然武功盖世,神兵天降!长枪一出,谁与争锋!”
“乱军之中,取敌首级,杀得恶贼屁滚尿流,堪称举世豪杰!”
楚景晟治军北境,素闻敖城县令谄媚聒噪,治理地区虽有些本领,但上级往往因其过于谄媚,怕遭同僚误解,而不愿将此人升调,所谓马匹拍在马蹄上的那就是他了。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楚景晟伸手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守城校尉何在?”
陶县令顿时安静下来:“少帅不知吗?姜大人他正在家中守灵。”
“守灵?”楚景晟眉头轻皱:“可是他家儿郎战死沙场?”
陶县令摇了摇头:“姜校尉发妻早逝,膝下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女儿,如珠似玉般养大,就在前日守城之战里,她……”陶县令抹了一把眼泪,心酸道:“她女扮男装,死在了敌军刀之下。”
楚景晟沉默,片刻后道:“带我前去姜家,拜祭这位姑娘。”
陶县令点头,引着楚景晟及一众近卫前往姜校尉府邸,远远地就看到一处宅院门前挂白,前来慰问拜祭的人不少,却并没看到姜严的身影。陶县令先引着楚景晟前来灵堂,而后道:“楚将军在此稍等,我这便将他寻来。”
楚景晟只看向灵堂里一道忙碌的背影,目光如锥般紧紧盯在她身上。直到那女子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抬头迎向来客。
那张在梦里频频出现的脸,便具象化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楚景晟轻声问:“温昭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白衣女子慢慢走来,双眼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不是你说,在北境等我?”
“我……”楚景晟竟然难得地词穷。他是让她来北境找他!但是从未想过会是在如此凶险的敖城!若他迟援片刻……楚景晟不敢深思。
温昭阳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开玩笑道:“怎么,不欢迎我?那好吧,等呼邪战败,我就走。”
楚景晟一把将其抱住,紧紧拥入怀中:“哪里都不许走,就留在我身边。”
温昭阳犹疑了一瞬,听着对方剧烈的心跳声,缓缓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半响后。
“那个……”陶县令油腻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楚将军,这是您夫人吗?”
温昭阳后退了一步,楚景晟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陶县令,还有一名浑身酒气扑鼻,双眼布满血丝的中年男子。
“姜校尉,节哀。”楚景晟看着男人,目露沉重。
姜严凄惨一笑,拱手道:“少帅言重了。”
温昭阳转身取了三柱香,递给楚景晟。楚景晟接过,在灵前一拜道:“姜姑娘英雄豪杰,不输忠义男儿,楚某无缘以见,敬此香已表哀思。”
言罢亲手将香柱插在炉前。
姜校尉突然哭嚎起来。久经沙场的汉子,皮肉翻飞尚且豪迈饮酒,此刻却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恍若他的心已经被剜碎了。
温昭阳不忍再看,扭过头去,可那哭声还是直刺入耳。
人间至悲,不外如此。
一双手牵起她。楚景晟道:“跟我走。”
原本设定是姜校尉战死,没有计划写到他的家人。写着写着,姜城城就出现了。
她知道此战有多么凶险,所以来保护她爹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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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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