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白一双严峻的眸子刹那间柔和明亮,上挑的眉梢展示着此刻的心绪。
听到袁青云对此事态度的转变,他即刻恢复到往常面貌,喜怒不形于色。
“好了,做错事了就该罚,哭哭啼啼能解决事情吗?”
赵月白平淡口吻:“嗯……把神农氏的《皇帝内经》、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孙思邈的《千金方》……全都誊写一遍,工工整整,切不可马虎行事,错字连篇,隔日检查一本,若是没按规定做到,翻倍加抄。绵绵,你可能做到?”
袁青云:赵月白对人这么狠心的吗?
宋绵绵看向面前的赵月白,内心虽有不满,可刚刚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对,表哥和阿姐的感情,她不该如此咋咋呼呼,大声喧哗,惹得客栈里的书生全都知晓。
她无可奈何点点头,隔日表哥就要检查她的抄书,而且他和青云阿姐还要准备考学之事,便不再打扰他们,转身离去。
赵月白等宋绵绵走出房间,递茶水给袁青云,轻声道:“喝吧!你刚刚还没喝完。”
待袁青云一口抿净,随后自己也出门而去。
全部人走出后,袁青云坐在凳子上,摩挲茶盏思考:一杯忘却今日之事?!
她倒扣茶杯,从袖袋里拿出蓝皮书,打开最后面一页,正是出门前刚刚读到的部分,正如上面所言:万事皆忘却,常怀十二时。论情义最厚,吾道岂终卑。
她翻开包袱,找出纸笔,洋洋洒洒书写一通。
完毕后,关闭蓝皮书,回顾着这些年月,百姓遭受自然灾害时朝廷应对措施,战乱流民老弱病残安置问题,当地官员因事制宜,她又往上溯源着历史上先人对此些情况种种救应方法所产生的影响效果,猜想着今年皇家考学论题方向。
她再次拿出一张白纸,研磨纸笔,在纸上簌簌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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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文字刻印在珍贵纸张上面,写好内容,灰白信鸽站在桌子一角,朝摆放好看的玉樽轻轻啄去,而纸张被卷成细细条子绑在信鸽腿上,放飞的鸽子在空中颤动翅膀往既定方向飞去。
“咕咕咕——”
看书眼睛疲倦的袁青云被抄书心绪烦闷的宋绵绵拉着往街上溜达,路过贩卖信鸽处听着鸽子咕咕叫声。
“青云姐姐,这鸽子好可爱啊,你看,圆圆的头,尖尖的小嘴,最关键它们还能传递信息呢!”
宋绵绵两手展开,学着鸽子飞扑翅膀,爽朗笑着,她拉着袁青云的胳膊撒娇起来,“想师傅的时候,我们还可以给他飞鸽传书,说说康都城内的诙谐趣事。”
看着笼子里低头啄食的灰白信鸽,袁青云略微思考,同意了宋绵绵的请求。
距离康都春闱还有半月,莘莘学子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涌入城内,整座城因此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袁青云她们来到康都内已有一日之久,大多考学书生都住在客栈,而后续来得慢的考生没有房间,只能高价居住柴房,更有甚者,拿不出这么多银两,索性露宿街头。
宋绵绵提着鸽笼游历城内繁华大街过半,一面蛐蛐快乐逗弄鸽子,一面四处期待张望来往人员。
袁青云看着街头角落偶有书生披着一破布麻袋,随意靠在老旧乌黑开裂成麻花纹路的墙头,从那破裂缝隙,时而爬出一只细小蟑螂,然而书生岿然不动,保持平静心情展开保存完好的书籍聚精会神地阅览。
她的内心不由思索起来:三年一届春闱考试,对于寒窗十载学子,不言而喻,意味重大,考得功名利禄,远离之前的泥淖洼地,摇身一变,身披官服,鱼跃龙门。
而她,若是摘得功名,获取一官半职,更能方便进入刑部,探查司法刑狱案件,为袁家上下翻案,接回远在天涯海角的勋儿。
“青云阿姐,你看这座酒楼,好好看哇!”
信鸽笼子被宋绵绵握着垂在大腿外侧,她抬头一脸好奇憧憬仰望面前酒楼——醉香楼。
袁青云环视一圈,视线跟着宋绵绵抬眸看去。
此楼坐落康都城内繁华中心地带,来往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络绎不绝。
酒楼大门立着两个巨大白玉酒缸摆设,屋檐高高挂起红色灯笼,上面题有著名诗句,尤其是夜晚点燃灯火,通明光亮照射文字愈发清晰可见。
“光门口两口白玉酒缸摆设就如此奢华,这要进入里面,岂不是什么富丽堂皇,肉圃酒池生活!我们用度可不足以支撑。”
袁青云说着摸向空松荷包,一路上盘缠用去大半,光是进入这醉香楼,她们余下的银两可远远不够。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进入醉香楼是在七八岁时二伯带着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梁远道的时候。
两家长辈坐在一起高谈论阔,商议公务之事。
袁青云听着这些内容,只觉无聊,便只能在那夹筷子低头吃饭,伸手够去白玉菜碟里的青色透明莴苣,一个不小心,把盘子打烂。
两位长辈赶紧关心看她有没受伤,她呐呐作语:“我没事,二伯,梁伯伯,我吃饱了,在这儿我有些无聊。”
“哈哈哈,我们云云真是心大……行,没事就好,远道,你带着云云到高楼处看看风景。”
“好,阿爹。”
两小孩出门步行在走廊之际,进房间处理洒落一地菜的婢女小声碎语:“打烂一个白玉碟子都够我俩半年工钱了。唉……我何时才能这么有钱啊!”
当时袁青云并未在意,现在想想,云泥之别的生活,她轻笑嘲弄自己。
“程青云,你早到康都城内了!”
袁青云转头看去,正是王孙憨笑着和自己打招呼,一旁站着的赵月白颔首微笑。
“对啊,得早些时日,不然来晚了,可能都没地方住了。”
“不至于,你要真没地方住,找我王孙,住的地方给你管够!”
王孙看了一眼赵月白,拍着胸腹保证,自信坦荡,侧身仰头看着醉香楼匾额,双眼充满惊喜。
“走,我请客!进去喝喝酒,舒缓一下心情,学一天了,都闷了都!”
王孙大手一挥,袖摆在风中招扬,“来康都了,怎么不喝酒一番。”
“对啊,来都来了,怎么不体验一番康都风情,何况里面最高楼层有全国各地风庸附雅的文人骚客,吟诗作对,甚者即席赋诗,才思敏捷。”
赵月白一边附和,一边抬脚进入醉香楼。
门口迎宾下人点头哈腰,必恭必敬,对进入的客人连忙打躬作揖,邀请迎门。
王孙紧跟赵月白脚步踏入醉香楼。
在旁的宋绵绵轻扯袁青云袖摆,双眉不展,驻足相间,眼巴巴朝门里眺望,“青云姐姐,我们就进去看看吧,反正有人请客!”
门里的两人转身回来,向袁青云、宋绵绵招手示意,她刚要摇头拒绝,挪动步子往回转去。
身旁划过一道熟悉身影,正是兄长的死对头,桐关支援军副将姜祈戟,听闻他桐关战役之后,接连晋升为康朝大将军。
袁青云这才狠下决心,踏步往前,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她跟在大腹便便的姜祈戟身后,就要上楼,楼梯拐角之处,被宋绵绵一把拽住,“青云姐姐,表哥和王孙他们在那桌,你眼睛看哪去了?”
袁青云瞟了一眼不远处坐好位置的赵月白和王孙,忽然捂住肚子,面色难堪,低声哼哼唧唧:“绵……绵,我肚子有些不舒服,需要茅厕解决,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一溜烟转个弯往里院走去,避开宋绵绵的视线,迅速闪身上楼,看着那雄壮的背影略过房门。
她迈着轻盈步伐,悄然静声晃到门前,贴耳听着里面动静,却只能听得高声吃肉吆喝道:“我们的酒怎会还没上呢?”
一侍女端着美酒路过走廊,袁青云赶紧抓耳捞腮,毫不在意的模样,待侍女往前走去,她一个劈手,朝侍女后脖颈劈去。
侍女顿时晕晕乎乎,就要往下栽倒。
袁青云一手扶着侍女在怀里,另一手接过侍女手中端着的酒盘。
她听了旁边房间无人声响,抱着怀里侍女往里走去,关上门进去片刻时间,再开门出来,换上一身侍女服饰,头上简单盘起丫鬟发髻,手里还端着美酒。
袁青云此刻活脱脱一端酒侍女,却带有不凡气质,她调整步伐,眨眼间变换眸中神色,低眉顺眼奴气一路外泄。
轻敲房门,温婉问话:“客官,您的美酒到了!”
“进来吧。”
得到应允的袁青云开门跨步进去,颔首低眉,适时倒酒。
房间里就姜祈戟和一文质彬彬老者。
姜祈戟对这人唯唯诺诺,时不时恭维几句。
袁青云从他的恭维话中得知,原来这看着儒雅斯文老者,竟是礼部员外郎,分管科举考试官员。
站在两人身后的袁青云竖耳细听,一领兵打仗对外杀敌的大将,怎会无故和管理科举的官员在醉香楼大吃大喝说着恭维话。
姜祈戟一面百般奉承员外郎,一面从桌子底下拿出个巨长匣子,是用金丝楠木制作而成。
员外郎接过匣子,打开一个缝隙透出。
袁青云双眸顿时放大,盯着匣子看去,里面摆满了沉甸甸的金锭,中间是一幅上好画轴。
还没细细看清,她便被姜祈戟一个眼神瞥视,示意其往门外避让离开。
出门这段时间,员外郎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小纸条,递给姜祈戟。
袁青云转身关门瞬间,看着姜祈戟面上得意洋洋,眉飞眼笑,看来,他得逞了什么。
她轻蹙眉头,深深望了一眼姜祈戟手中展开的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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