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蓝茵城,酒吧街后面的臭水沟。

各种新旧的垃圾层层叠叠的堆积,安静地氧化或是发酵,酝酿出一股直入肺腑的臭味。青苔混杂着霉菌与泥土翻拌在一起,整个地面都带着令人恶心的滑腻。

时不时窜出来的老鼠和蟑螂,冷冷地抬头看看这位不速之客,随即低下头继续忙碌,或分解或搬运。

一个枯萎近半的小水泡,翻涌着黏腻的泡沫——这代表着水下的掠食者已经意识到今天会有大餐送到嘴边。

宋时羽的职业生涯中处理过很多尸体,目标的、敌人的、对手的。

但是处理同事的尸体,还是第一次。

扑克的尸体甚至还来不及僵硬。

她无声地目送着那张仍旧带血的脸沉入水中。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直至完全沉没。

自己杀了同事。还是在组织内杀的。

慌乱感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她的心脏。

即使扑克只是一个“编外”杀手,即使有着沈芪在后面帮她圆谎。但是一旦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暴露,她能想象得到那种下场。

自从刺杀军火商的任务失败后,宋时羽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被加速了。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殊死搏斗后留下的虚弱和脱力感慢慢浮现了上来,自己需要找个地方休息,然后独自筹划下一步的计划。

沈芪在最后时刻塞到自己手里的通讯器,还要不要带着呢?

她很担心里面会有定位器。

说实话,即使今天得知了沈芪的计划,宋时羽的心里并没有变得踏实,反而更加觉得迷茫和无措。

这是一座独立城市,也是一座吃人的城市。

她从小就明白这一点,甚至也走上了吃人这条路。

但如果有一天,吃到了自己呢?

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组织生活的一个片段。

组织里除了日复一日的训练,也有着一些独特的“教化”。某位导师曾出过一个类似电车难题的题目:

如果牺牲你一个人就可以拯救一百个人,你愿意做这一个吗?

所有选择“愿意”的孩子,从那以后宋时羽就再也没见过。

那是宋时羽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是此刻,她却有一种被城市吞没的感觉。

小时候的自己,可以干脆利落地选择“不愿意”。

可如今,自己为何变得优柔寡断。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沉默的河水凝视着自己。

蔓延到天边的思绪逐渐收回进大脑,宋时羽需要尽快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远离是非之地。自己需要离开组织一段时间,而且走的越远越好。

这么看来她也没得选,何须的邀约竟成了最好的答案。

冷风夹杂着臭气扑打在脸上,宋时羽混沌的大脑却变得逐渐清醒。沈芪这个人虽然有些不择手段,但是自己也能理解。

而且她的提醒却十分及时。

何须有所隐瞒,她和觉醒者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只是“共感”这么简单。

这意味着,她有她的目的,而且不能告诉自己。

饱暖思□□。而如今的自己行差踏错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粉红滤镜瞬时消退的无影无踪。那只泛着微微粉红的手也跟着被抛到脑后。

宋时羽做好了决定。

她决定走上与沈芪相同的道路。

如果真到那个地步,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何须换取自由。

......

三天后。上城区,独栋别墅。

宋时羽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跟在何须的身后。

再次见到何须,宋时羽还是没出息的微微眩晕。

“宋小姐,你看起来有些紧张。”何须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关切,只是处在身后的宋时羽并没有看到女政客嘴角的一丝笑容。

“跟咱们蓝茵城未来的大执政官住一张床当然紧张。”宋时羽嘟囔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等会儿,住一张床?

卧槽自己在说什么?

宋时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身前的何须突然停下了。

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宋时羽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但这张死嘴竟然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不一定。”何须轻叹一口气,肩膀也微微耷拉“也许我未必会当选。”

他大爷的,这狗女人掉权眼儿里去了吧?她的关注点竟然在大执政官而不是睡一张床。

提着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顺带觉得有点煞风景。

宋时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沉默的跟着何须的脚步,四下张望着。

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宋时羽的注意。

一幅儿童涂鸦,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画上的内容是一座城市,天空上挂着两个太阳。

“这是你画的吗?”宋时羽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的,小时候画的。”何须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妈和我一起画的。”

“两个太阳,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啊。”

宋时羽没想到何须竟然会是一个念旧的人。

“小时候我总分不清太阳和月亮,一直都和别人说‘天上有两个太阳’。”何须谈及小时候的天真,忍不住笑了一下。

“蛮好的,我小时候觉得世界上没有太阳。”

宋时羽回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充满饥饿、恐惧与绝望——当时自己还意识不到那种感觉叫做绝望。

“你小时候肯定很可爱。”

略带失落的语气让何须的心突如其来地颤抖了一下,她试着转移宋时羽的注意力。

“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可爱,我小时候就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现在也是——宋时羽没有说出口。

“战火下确实没人能够幸免。”何须脱口而出的话与她的工作息息相关,但她马上补充了一句,“你一定会重新拥有自己的家。”

“那我至少得要个你这么大的家。”宋时羽察觉到一丝尴尬,迅速换上一副顽劣不堪的面孔。

严格意义上来讲,何须的家并不是很大。除去餐厅、会客厅和为数不多的仆人房间,其他大部分的空间几乎都被她改成了工作间。

宋时羽有些惊诧,她以前以为政客只们大多都是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或是沉浸于权力游戏的赌徒。

她从没想过,何须的工作居然如此繁重。

迎面走来的管家打乱了宋时羽的思绪。

一名较为年长的女管家,有着何须一样的气质——强硬礼貌中夹杂着温和含蓄。

宋时羽形容不出来,每当她与这种人交流时,总会觉得自己被推出来又被拉回去。

“宋小姐,您的房间在三楼,何议员卧室的隔壁。”

管家客气而礼貌的将房间钥匙双手奉上。

原来是住隔壁。

宋时羽为自己刚才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脸上发烧。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何须目送着宋时羽独自上楼,“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哦对了,如果你饿了的话请和管家说,不要客气。”

不饿。自从踏入何须家的大门起,光尴尬都可以拌饭吃三碗了。

宋时羽摆摆手,上楼寻找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

淋浴间,小型更衣间,松软的床,双人小沙发,还有一个小小的露台。

宋时羽走向露台,坐在椅子上。

夜色逐渐浓郁,黑暗开始吞噬蓝茵城的天空。

宋时羽很久没有如此平静地欣赏蓝茵城的夜景了。

不同于自己原来所在的焦砂区,上城区的夜晚灯火通明,却没有那么嘈杂。

也难怪,焦砂区曾是过去的战场,如今成为蓝茵城八大城区之一后便重新变得人声鼎沸。

如果不嘈杂的话,那些曾在战火中失去生命的亡魂,会不会趁着夜色回看自己过去的家人?

宋时羽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又想到了何须战死在沙场的妈妈。

如果她们在天有灵,应该会诧异于拥有着云泥之别的女儿们,如今竟然住在隔壁。

命运拐进了某个未知的路口,然后开始加速行驶。

一抹苦笑出现在宋时羽的脸上,她不想在胡思乱想下去了,自己最近进行了太多的思考。

她决定洗个澡。立刻,马上。

热水从淋浴头喷洒下来,宋时羽发出了一声满意喟叹——有钱真好,连热水都是不间断的。自己当初生活在组织时,有没有热水全靠抢,她几乎快要养成了洗凉水澡的习惯。

就算后来干了几票大的,拥有了一间由组织配发的破旧公寓以后,每次洗澡也是水流不稳,要么过凉要么过热。

“市民切记,水资源无比珍贵。”

这还是老执政官夏商当政时,他政团中的水利部长发布的重要讲话。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宋时羽啐了一口,接着肆意地迎接热水冲刷到自己的头发,肩膀,胸口。

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宋时羽的呼吸瞬时紊乱。

松动的阻魔金再次发作。

强烈的泵血让宋时羽胸口发紧,身体发软。她想抓住些什么来维持平衡,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热水浇灌着她的口鼻,溺水感包裹住了她。

“宋时羽——”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意识涣散之前,何须急切地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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