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似乎都有着各自的心事。
就何须而言,她对觉醒者的情感是复杂的。
因为感召能力,她能充分地体会到阻魔金对觉醒者们造成的痛苦。
而另一方面,长期浸淫在政治中,她也被打上许多隐性的思想烙印。
合格的政客,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在三年前的《禁魔法令》颁布之前,她曾在暗中抗争过。但是无人可以违背当时的执政官夏商。这位蓝茵城的开创者,牢牢把控所有话语权和支配权。
在《禁魔法令》颁布后,何须便联合忒休斯,将觉醒者集会转移到了地下。
母亲去世为她留下了丰厚的家产,但是并没有为她留下太多的资源。相较于其他政客来讲,何须手上能打的牌少得可怜。
被踢下牌桌,也意味着被吃干抹净。
觉醒者是她何须唯一一张藏在暗处的王牌。只是这张王牌如今也因为阻魔金的存在而被尘封。
只是她明白,自己对于觉醒者的确确实实提供了帮助,但是目的并不纯粹。
她曾梦到过,同为觉醒者的母亲在厉声责备自己。责备她的行为是不择手段,责备着她是在利用觉醒者们对她的信任。
她也不会跟任何人讲,那个梦结束后自己是哭着醒来的。
但是作为执政官竞选者,何须可以矛盾,可以内疚,但绝不能摇摆。
哪怕走错,也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对了何须,刚刚我说阻断剂会有副作用你听到了吧?”忒休斯打破了沉默,向何须提起另一件事,“这个副作用难以预设,但是其中有一项可能会对你有影响。”
“对我有影响?”何须有些诧异。
“对,有很小的概率,她会反过来和你‘共感’。”忒休斯看向何须的眼神里带着些担心,“就像你感受她一样,她有可能会反过来感受你。”
“这太危险了。”何须斩钉截铁地说,“不能让她感受到我的情绪。”
“先别急,首先这个概率非常小。其实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感觉也是时隐时现,甚至她自己还来不及分享分析这种情感的来源,共感就已经结束了。”忒休斯安慰道。
何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还有一件事。你最近的竞选活动会比较频繁,为了避免她的身体情况在关键时刻影响到你,你可以选择吃这个去暂时屏蔽掉你对她的感受。”
忒休斯把一瓶药塞过来,何须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蓝色的小药片。
“我猜这个药也有副作用吧?”何须蹙眉看着忒休斯略带心虚的眼睛。
“呃....你也知道,科学不是完美的。”忒休斯尽量斟酌着语言“这个药的副作用就是会放大阻断剂副作用的概率。”
尽管忒休斯说的很绕,但何须还是立马明白了。
如果自己要处理一些重要事情,不想被宋时羽不可预料的发作打扰,那么最好吃下这个药切断共感。但代价就是,宋时羽更容易和自己共感。
“要不然我再给你加点科研经费?麻烦你不要再研究这些全是副作用的药了!”何须没好气地说。
忒休斯尴尬的咳嗽两声。她很少在别人面前卸下冷冰冰的面具。
“大家的情况还好吗?”何须话锋一转。
“还是老样子。”忒休斯的肩微微垂了下来,“身体状态都还算稳定,只不过精气神垮了。”
何须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得回去看看她了。”忒休斯抬腕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
宋时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遍布全身的电极片,心里想着这玩意到底能测出来什么花样。
什么医生,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小黑作坊。
按理来说,她应该为阻魔金的事感到慌张,毕竟这和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
但是自从何须来找到自己,并且说她会治疗自己后,宋时羽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完全的信任。
不知为何,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何须跟忒休斯肯定会治好自己。
所以相较于阻魔金,宋时羽现在更担心碧火的短钉被发现。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尽管没有什么电极片贴在脑袋上,但宋时羽还是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秘密暴露。她略带焦急的目光穿过大门,盘算着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何须推开门,映入眼帘便是焦急地四处张望的宋时羽。
何须看到宋时羽这幅样子,下意识地以为她是在寻找自己的身影。
她如此信任和依赖自己。深埋于女政客内心角落的内疚再次抽搐着。
“差不多了,可以摘下来了。”忒休斯快步走到宋时羽面前,为她摘下贴在身上的电极片。
宋时羽也跟着手忙假乱地往下扯。
赶紧把这死玩意摘下来。宋时羽内心悄悄松了一口气,时不时波动的电流好像在窥视着她的内心,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可以走了。新的方案大概会在一周后出来,你们到时候再过来一趟。”忒休斯收拾着被胡乱扯下的电线,略带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咱们走吧。”
逃过一劫以后产生的细微心虚困扰着宋时羽,她疾步走向何须,想伸出手拉着对方赶快离开。
在自己的手即将握住何须清减的手腕之前,宋时羽意识到有些不妥,将动作硬生生地变换成用手指点点何须的小臂。
看着宋时羽小心翼翼的动作,何须想着自己和忒休斯今天的话是不是吓着宋时羽了——她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翻涌的情绪交织出一种复杂的感受。何须稳了稳心神,然后拉住宋时羽带着试探的手。
“咱们走。”
......
从“小黑作坊”回来,何须一直都不怎么说话。
宋时羽闷闷地想着。早餐没吃多少,晚餐何须也没吃多少。
她有心事。是自己的阻魔金无法掌控?还是她或许已经意识自己不是什么“家世清白”的杀手?
直到晚餐结束,她都不敢问。宋时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视随意切着频道。
“本台消息,执政官大选日期将近,女竞选者何须即将在学院区进行第二场演讲活动。”
“但是何议员的竞选似乎并不顺利,由于上次的发布会暴乱,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员伤亡。目前有大批民众正在学院区游行,他们希望何须终止活动,以免发生更多的流血事件。现场的气氛可以看到,非常......”
记者的话筒被激进份子抢去。
“何须!操**的下台!不要再在蓝茵城里搞分裂了!”一个年轻男人冲着话筒怒声大骂。
“女人就是感性的产物,根本没有理性思维!不要再试图染指政治了!她何须没有这个能力!”又一名中年男人抢过话筒厉声呵斥。
“何须对权力的贪恋会害了整个蓝茵城!”怒吼从镜头外传来。
镜头跟着切到了街边游行的群众。不出她所料,基本上都是男的。
宋时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被人袭击的是何须,现在挨骂的也是何须。
受害者反而有罪。
政客必须要掌握的手段之一,就是知道如何煽动民众的情绪。
宋时羽不清楚这种煽动是否来源于竞争对手秦家,还是某些她所不了解的其他势力想要阻止何须的竞选。
亦或是,他们只是不能允许一个女人成为城市的统治者。
因为这注定会激励更多女性觉醒自我意识,进而走近权力的中心。
对于普通人而言,权力斗争看似虚无缥缈,实际上却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就连宋时羽这种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都沦落为权力斗争的棋子。有人希望自己能死在何须手里,然后将自己的死变成攻击何须的武器。
生命已然成为权力斗争的武器。
肮脏至极。
宋时羽突然有些心疼何须。她从小在这种氛围中长大,她一个人周旋在如此肮脏的环境中。
她是这座城市现阶段的焦点,承受群众倾泻的愤怒,承受不同政党的凝视和算计,也承受着既得利益者们因恐惧而产生的报复。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在内心滋生——宋时羽非常想参加何须第二场竞选活动。
说得自大一点,她想护何须周全。
她要站在何须身后,看着那些阴暗潮湿的蛀虫是如何蠕动着自己丑陋的躯体,蠢蠢欲动地爬行着,妄图爬上舞台,啃咬何须的身体。
当它们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之际,自己就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抬起脚,用坚硬带泥的靴底将这一只只虫子狠狠碾碎,直至残肢遍地汁液四溅。
宋时羽的眼睛闪烁着奇异而悦动的火光,像极了中邪后的亢奋。
纯恨战士的恨意在此刻银瓶乍破水浆迸。她苦苦压抑许久的,对这座城市漫无目的的恨,在此刻终于找到了靶心。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新闻节目,但是她已经听不清了。
宋时羽。被封禁的觉醒者。被组织豢养的女杀手。战火下的孤儿,社会边缘人物。
反抗的火焰已经烧灼到她的胸口。
叩叩叩。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你想来我房间喝一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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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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