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雪楼。
雪河城中第二高大的建筑，仅次于城主所在的雪河宫，只是它的高大并非如雪河宫一般建立在城中最高的内山上，而是以浮生石为底座，飘浮于空中。
作为雪河城中最为豪华的酒楼，观雪楼可以远眺东北域和中洲的边界，说来也奇，过了那条边界之后，东北域的雪便好像没有停过一般，为中洲与东北域间拉上了一道雪帘。
因此，观雪楼中从来都是人来人往，城中的达官显贵、修仙世家的近半花销，通常都会流入这里，就连大金镖局的镖师们得到了花红，也是如此。
今日的观雪楼，却是略显冷落。
真是有趣了，观雪楼怎么也和瞻水阁一样，除了酒楼伙计之外，空空荡荡，渺无人影。
只是瞻水阁内，门可罗雀，却温暖温馨，而观雪楼内，虽然灯火通明，却让人有一种诡谲之感。
那车马夫是没资格进入观雪楼的，八骏皆是灵马，能够踏空而行，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外面，悬在半空。
无情下了马车，便有一抬软兜等着，四个轿夫候在一旁，请她上轿。
这一次，无情拒绝了。
无情一向不喜欢坐轿子，不喜欢那种一上一下的颠簸感，也不喜欢在行动不便时有人随时在她的背后。
所以，无情宁可一路走上去。
但这一点，对方似乎也想到了，侍女成列，指引着前进的道路。
无情的心情愈发沉重，愈发警惕，这不是邀请一个厨娘应该有的规格。
一路走到了观雪楼顶，那是一间八角阁楼，四周通透，却使用阵法屏隔了风雪，遮蔽了寒冷，使得阁上之人在观雪赏月的同时，能够享受阁楼内的温暖与舒适。
主座上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沈大官人。
“落红姑娘愿意赏脸赴约，沈某荣幸之至。”沈大官人起身相迎，招呼无情入座，那满面春风之色，任谁也瞧得出他心情甚好。
阁楼中的菜品堪称绝妙，便是玉食珍馐，八珍美馔，也不足以形容这一席佳肴盛宴。
东北域的赤心雪蛤，西南域的腴膏松茸，南洲的千叶刀鱼，东洲的六翅鲈鱼，还有西洲的朱紫凤肝，东南域的江清梅蟹……样样都是奇珍异味。
能将这些天南海北的奇异食材以其最新鲜的姿态、同时汇聚在这雪河城中，以堪比食神伊牙的厨技烹饪，每一道菜都是能让人流连忘世的珍馐美馔。
但凡是个道心不稳，对于口腹之欲未能压制的修士，只嗅闻这美食一道香味，为了尝上一口，便会愿意做很多事了。
不过，堪比食神伊牙的意思，就是还不如食神伊牙，无情是吃过食神伊牙亲手烹调的食物的，因此虽觉得这餐食美味，却也不会因此沉迷。
无情擦了擦唇，淡然赞叹：“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沈大官人虽未下扬州，倒把五洲四域都搬了来，果然是挥金如土，富可敌国，不似一般的土财主。”
“落红姑娘何尝不是如此，”沈大官人对着一桌佳肴也是视而不见，满心满眼之间俱是无情，“艺比庖丁，气质出尘，也不似一般的厨娘。”
无情微微笑道：“若我不是个普通厨娘，那还能是什么人？”
沈大官人向前探了探身子：“沈某不太确定，还是希望姑娘能亲口告知。”
“无可奉告，”无情摇了摇头，却又接着道，“不过你的名字，我却知道。”
“哦？”
“你就是沈业。”
沈业面色一怔，显然无情已经猜对，但随即便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姑娘怎地知道？”
“再世白圭，仙朝首富，万泉银号的老板，万泉山庄的主人，仙都城……不，中洲之内，有谁不知道你那富可敌国的家私？”
“说的也是，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会瞧不出来，”沈业站起身，掂着酒杯，“既然姑娘都知道了，沈某有一事相求。”
无情并未回礼站起，依旧坐着：“入你府上做厨娘的事，我已拒绝过了。”
“不不不，姑娘千万别误会，”沈业几步走至无情身前，笑意盈盈，“我只是想向姑娘求亲，还望姑娘不弃，肯愿下嫁，与沈某成亲。”
无情的眼睛微眯了眯，怎么也没想到沈业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沈业此人，以仙朝首富之号扬名已逾千年，凭借着家财万贯，仗义疏财，不少灭劫境大修士都愿意从其驱使，什么样的女子都该见过，若愿一亲芳泽时，恐怕也没有什么女子能够有魄力拒绝。
成为仙朝首富的夫人，除了那天子的皇位没法取到，这五洲四域之间，恐怕已不会有不能得到东西。
就连召集群修，彻底毁灭绝天宫，杀死除无何以外的所有人，恐怕也不会是一件难事。
但……
“我不要。”无情摇了摇头，自己的仇恨，她要亲手去报，而且沈业究竟打得什么算盘，无情也猜之不透，她也不想去猜。
只是现在，想要不和沈业扯上关系，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
“为什么？”沈业被拒绝后，身子一个踉跄，又向前踏了一步，“论仪表，沈某自认一表人才材；论品性，沈某向来洁身自好；论才识，论财富……当今天下之中，姑娘想要什么我都能……”
“可你说的那些，我偏偏都不喜欢，”无情缓缓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多谢沈大官人款待，若是没事，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就连帮你消灭绝天宫也不可以吗？无情姑娘？”刚走没几步，沈业的声音便飘了过来，轻描淡写地便叫出了无情的名字。
回返给沈业的答案，是一柄多情钩，仿若流星般的钩芒划过沈业的咽喉，就如当年的夺情钩一样锋锐。
无情答应过飞白，不再做煞仙，但她曾经是最强的煞仙之一，杀人这件事，也不会有人比她更强。
当钩芒划过沈业的喉咙之后，一股怪异的阴风气息却才出现，正如那晚和风白一起赏月时刮起的阴风一样。
只是那股阴风稍纵即逝，并未停留片刻，倒是沈业，他的喉咙渗出些许血液之后，竟然伸手随意拂去，依旧笑颜如故：“无情姑娘好性急呀，沈某可是全无恶意的。”
“你和别人签了同仙生死契，”无情收起多情钩，道出沈业不死的缘由，“而且，那个人的修为一定比你高得多，高到可以让你延寿而自己寿命不改，高到就算你死了，也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所谓同仙生死契，是一种将性命与他人捆绑的咒法，几乎必定同生共死，唯一的例外便是二人修为差距过大，在这种情况下，修为低下之人就算身死也不会对另一方产生影响，而且可以死后复生。
而且，修为低下者甚至可以凭借着同仙生死契躲过寿算的终结，只要对方一直或者，他便可以一直延寿下去。
但要达到这种效果，双方的境界之间至少要隔着三个大境界，譬如筑基境与灭劫境，要求之严格，使得高修大能甚至不会轻易与子女血亲订立同仙生死契。
沈业微微勾唇，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说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可能是我的真爱呢？”
无情冷笑道：“如果你有真爱，缠着我做什么？”
沈业哑然，那副调笑也似的神情也消失不见，便又直起身子，掂着酒盏摇晃：“你说得对，那人比我强得多，就算我死了又活，活了再死，如此十世百世，也不可能比得上他。”
“他是谁？”无情的五指已然成爪，只要心念一动，多情钩就会降临掌中。
她很怕沈业会说出“无何”这个名字，即使时至今日，无情也会为这个名字产生战栗。
“无情姑娘何必一定要知道，”沈业却并没有告诉她，“这些小事，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我说过，无论是身为落红，还是身为无情，我都不会嫁给你，”无情冷着脸，再次拒绝，“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沈业扬起唇畔，指了指无情的耳边：“你的耳坠。”
无情下意识摸了摸耳边，她从来不在意这些，所以除了别人的赠予，她从没主动购买过什么首饰。
沈业淡然道：“那是三十年前，我在离海城送给你的。”
“你就是那个乞丐？”对于见过的人，无情都不会忘记，当即明白，“是了，也正是那一年，你接手了离海城的海魂香生意，怪不得……”
“我一直很想感谢你，本来离海城的生意，二百年间我都没有找到什么机会插手，”沈业微微一笑，“所以我让人打听你的来历，却意外挖出了那个叫做绝天宫的宗门，还有你，五洲四域最强的煞仙之一，夺情钩无情。”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娶我？”
“你也见过那天的景象，我很喜欢做各种装扮，游历人间，每当有人帮助了我，我都会拿出远超所值的财富作为感谢。”想起那时的光景，沈业很是开心，“你是第一个在我提出报酬的时候，完全不屑一顾的人。”
“所以你就觉得我很特别，与众不同，就产生了这种想要娶我的想法，”无情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冷笑，“真幼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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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仙朝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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