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相貌与见心道长极度相似的人双目紧合，似是神游天外，对于无情的到来没有丝毫防备。
但这人却也不是尸首，无情使用神识探察，能够极其明显地发觉他本身的生机。
而且，这人身上的气息极其平静，犹如波澜不惊的湖面，没人知道那湖面之下，是浅浅的一层水面还是不知尽头的深渊。
这其中的差别便在于，将石子投入进去，究竟会激起阵阵涟漪，还是会直接沉入湖底。
所以，无情也刺探不出他的修为，他究竟是修为之高深不可测，还是修为低下同于凡人，实在难解。
不过有一件事无情却很清楚，在她能够彻底掌握《最心魔图》的现在，将自身的寂灭死气发挥到极致时，大乘境的修士她也能能够重创，甚至击杀。
可是，大乘境的修士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眼前这酷似见心道长的人是谁，无情都有信心灭杀。
但修士为何会放任自己孤身一人，全不设防，即便是筑基境修士结丹之时，也会懂得除了在洞府外设下禁制，周围也一定会布下防御。
莫非，这是陷阱？
无情那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微微一眯，早已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扫入眼底，不管是明神瞳还是神识，她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因此，无情试探着伸出多情钩，抵在那人身前，距离咽喉几乎只有一指之隔，他仍纹丝不动。
在这样的距离下，不管是不是陷阱，无情都有信心将其击杀。
随后，无情便在多情钩上瞧见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是这闭目之人呼出的水气所结，这便说明此人的生机并非只是以秘法吊命，而是真真切切地活着。
她要再杀死飞衡一次吗？
杀伐果断的无情，她的手第一次在这决定生死的时刻产生了颤抖，诚然，与飞白在一起时，本就是为了刺杀飞衡而设的计谋。
计谋成功之后，虽然因为过去的记忆被消除，导致她和飞白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旅，可是那份记忆本身并非虚假，她对于飞白的心意，当然也不是假的。
那不是修炼无情道就可以彻底断绝的，如果不是飞白已死，现在的自己要在他和“绝天宫”做出选择的话，想必一定是极其痛苦的。
因为在此时此刻，她就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
绝天宫，诛仙殿。
无何与赵盘山相对而坐，犹如久违的老友在一起小酌闲话，只不过他们讨论的却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赵盘山有些担忧∶“现在动手，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无何悠然叹息，“也许千年之内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赵盘山默然，绝天宫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宗门，行的也从来都是阴暗之事，他从未想过，绝天宫会在此刻选择将自己公之于世。
究竟是能成功涅槃，声震五洲四域，还是惹来杀身之祸，人死宫灭，这就不是赵盘山能考虑到的了。
只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担负在了无情的肩上，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沉吟良久之后，赵盘山还是忍不住问道∶“无情能成功吗？”
无何淡淡道∶“除了她，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成功呢？”
的确，掌握了当世第一魔道功法的无情，在催动寂灭死气的情况下，只要能够成功击中，当世之间确是没有无情杀不了的人，就连那五位仅有的大乘境修士也是一样。
长生观中，养心阁外。
“时间真久。”虽然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勉强够秦慢喝下一口酒，他却罕见地评价起无情的行动速度来。
毕竟，无论是否成功，都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动静的，吴签缓缓拔出辟邪剑，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必要之时，他不会介意将整个长生观消灭。
卜奎抱着那用来斩首行刑的血刀立在一旁，将吴签的动作尽数笼入眼中∶“长生观的道士都是好人，杀了这些无辜之人，你能心安？”
“你都做煞仙了，还说什么无辜的鬼话，”对于卜奎的质问，吴签不屑一顾，“对我们而言，只有能杀之人和能杀但暂时不需要杀的人。”
对此，卜奎没有什么好说的，虽然他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但吴签所言也确实非虚，煞仙本就是视生命如同草芥的。
秦慢微微抬眼，于平静之中察觉到一丝灵力的涟漪：“出来了。”
话音刚落，无情便已经站在了三人身前。
只不过，她没有之前每次行动完罢后的从容与淡漠，却显得有些狼狈仓皇与手足无措。
既然能做得绝天宫的煞仙，心思眼力那都是顶级的，虽然只是一些小小的细节，却任谁都看得出来，无情没有成功。
吴签冷冷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凡人的生活让你变得懈怠了。”
“这句话得我说才对，”无情也是冷着脸，瞧向吴签，“为什么飞衡还活着？”
“飞衡？飞白他老爹？”得到无情的肯定之后，吴签也是一惊，随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的辟邪剑一剑穿心之下，无人能够活命。”
无情瞥了那养心阁一眼，抬了抬下巴：“若是不信，你自己去看。”
即便是修仙之人，也不是能够违抗生死的存在，已死之人却死而复生，即使是吴签这已经达到灭劫境后期，几乎已经站在群修顶点的存在都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不过，秦慢忽然开口道：“即便是吴签杀不死的人，凭你的寂灭死气，也一定能够灭杀，而你并没有去做。想必不是因为做不到吧？”
“有道理，”吴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思还算是敏捷的，又质问起无情来，“你是不忍心下手吧？莫非是因为飞白？”
无情还未开口，秦慢却叹了口气：“看来过了这些年，你还是因为那家伙改变了。”
在无情看来，秦慢的变化也是不小，以前他的心思活络，却从不会在行动或言语上表达出来，自打自己恢复记忆以来，却明显话多了起来。
“那就没办法，”吴签自说自话，便要把事情决定下来，“绪风城那个凡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你敢！”无情双持多情钩，与吴签对峙，虽然她的修为相较吴签要低上一个境界，但凭借着寂灭死气之威，未必便对付不了吴签。
“我为何不敢？”
吴签一声冷笑，取出一块令牌，漆黑的令牌，血红的死字，这确实是绝天宫最为严苛的死令，死令一出，任谁都是不能违抗的。
只不过在以前，能拿到死令的通常只有无情，看来一场劫难归来，便是无情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得到无何的信任了。
无情感到一丝悲凉，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将无何看做父亲来对待的。
可是有死令在此，就算自己是无何的亲生女儿，恐怕也无法反抗吧？
就当无情想要尽量与吴签商量一下的时候，秦慢却又说道：“吴签说的不错，那个凡人虽然不是飞白，但他的存在，确实也让你变得软弱了。”
“秦慢，你什么时候和吴签穿一条裤子了？”无情颦了颦眉，虽然没指望秦慢或卜奎帮自己说话，但秦慢和吴签立场一致，倒也是件奇事。
秦慢抿了抿唇道：“我只是站在绝天宫的立场上而已，阿情，一个凡人原也不值得你如此上心。”
无情瞧瞧吴签，看看秦慢，缓缓道：“看来，你们这次的目的不是那阁中之人，单纯就是风白吧？”
“随你怎么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吴签伸出两根手指，比在无情身前，“一是去完成你的任务，二是等着见那凡人小子的项上人头。”
如此两难之选，可实在是让无情为难，而那两全其美之策，似乎并不可得，就好似这长生观之行，处处都是针对无情一般。
“我去吧，”无情的心思这三人都明白，但半晌不言之后，却是卜奎开了口，“只要杀了那阁中之人不就可以了吗，阿情要恨，便恨我一人好了。”
“可这任务……”
“倒是也可以。”
这一次，表示反对的只有秦慢，倒是吴签赞同了卜奎的说法，往常时候，吴签才该是那个固执反对的人才对。
无情深吸了一口气，她却是狠不下心来杀死飞衡，但卜奎愿意替她动手的话，无情却也实在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虽然有自欺欺人之嫌，却也是无情现在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血煞之气虽然也是极其厉害的魔气，但与寂灭死气相比，到底还是要略逊一筹，是以卜奎能撑开那结界禁制的，无情也能做到。
至于血煞之气能不能将那内里之人斩杀，却不是无情想要考虑的了，倒不如说，她希望卜奎失败，这样才能达成她心中两全之策。
不多时候，卜奎也从那养心阁中返还回来，吴签和秦慢尚未开口，他便说道：“那个人，我杀不了他”
吴签的眼神更冷厉了些：“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不是见心道长飞衡，”卜奎长叹了一口气，发出了无能为力的颤声，“他是神州之主，当今天子风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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