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再度清晰起来,俞卮就看见了村内挨家挨户明晃晃的灯火,冲淡了夜色。
村口风沙已经停了。
如果没经历过阵中那些,他肯定就觉得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而已了。
他手里还握着那柄从阵里带出来的剑,剑鞘与剑柄一样,雕刻着各种人间的名花。
他拔剑出鞘,那剑锋清利,映出冷冽的月光。
与楚沂那柄如出一辙,只是对方那柄花纹极少极素,透着简明的冷感。
他还剑入鞘,却觉身侧扫过一阵轻风,他侧眸看过去,看见了楚沂和身后跟过来的小九妈妈。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这剑柄的纹路,对两人道:“你们可算是来了。”
这话说的颇有些不要脸了,就跟他为了楚沂他们特地在这儿站着等了好一会似的。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楚沂没过多的反应,只点了一下头,对他道:“进村。”
俞卮“嗯”了一声,拎着剑跟在楚沂身后进了村落。
在村里房子明晰时,楚沂问道:“你把小孩丢哪户人家了?”
“进村看到的第一户,”俞卮一指最近的那户院子,“诺,就这个。”
说完,他带头进了院子,去敲了一下房门。
他想到把小孩一个人丢在形鬼家里就非常担心。
“二娘,是我,我回来了。”
俞卮边敲门边道。
“吱呀”一声,木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温二娘依旧笑得很温和,没有任何异样:“回来了就进屋吧。”
俞卮进去时朝她手臂扫了一眼,那道金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俞卮神色未变,还对温二娘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那位大娘是小朋友的母亲。”
话音刚落,刚坐在炉火边的小九就蹦了起来,喊着“妈妈”就过去抱住了女人。
俞卮瞥了一眼小九,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什么伤痕,才对楚沂道:“这是温二娘。”
楚沂点了一下头。
温二娘把房门关上,对屋内的人道:“时间也不早了,给各位安排房间吧。”
这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小,但真呆在里面就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上那样挤。
俞卮大致扫了一圈房屋结构。
一间主卧,一间客房,一间放了床的偏屋。
能住的地方只有这三个。
“我和这位公子住偏屋吧。”俞卮对温二娘道。
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让母子两位挤偏屋窄床的畜牲事。
更何况……他俩用不用睡都是另一回事。
“偏屋有一床被褥,但许久没打扫了,落了层灰,我这就去帮你们打扫打扫。”
温二娘说着便要去偏屋清扫一番,被俞卮和楚沂拦住了。
即便这位大娘是形鬼,他们也不好意思让主人特意为了借住的客人忙里忙外。
俞卮好声好气地劝说了温二娘几句。说他们两个大男人就不劳烦她费心收拾了,然后好说歹说地让温二娘去主卧休息了。
又把母子俩送进了客房,两人才一前一后地进了偏屋。
俞卮点了长桌上的烛火,才看清屋内的情况。
如温二娘所言,床上确实有一床整洁的被褥,只是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不过不算大事,楚沂随手一碰,那灰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绕着屋子打扫了一番,又各自取了水略做清洗。
“我用不着睡。”楚沂束好了散乱的长发,倚着墙对俞卮说道。
俞卮正坐在床边理着床褥,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道:“怎么也该休息一下吧?”
破阵耗费了那么多力气,你不累么?
俞卮想了想,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你若是不想挤,可以前半夜我睡,后半夜你睡,怎么样?”
“不用。”楚沂回答的很干脆。
他拉开长桌边的椅子,坐下后对俞卮道:“这边有个长桌,我若是累了会趴着休息。”
“噢。”俞卮听对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多劝。
他自己在床上躺下了,那豆烛火被楚沂轻轻拨了一下,便熄了下去。
俞卮并不困,躺在床上也没能睡着,脑内捋着这个试炼的线索,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翻了好几次身,最后侧躺着睁开眼看向楚沂。
黑暗中,那人似乎支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楚公子。”俞卮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
“嗯。”
黑暗中那人应了一声,没有说其他,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俞卮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空气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不过俞卮脑子快,马上便想到了一个话题。
“你觉不觉得这个温二娘行为有些古怪?”
俞卮问道。
他没等楚沂回答,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温二娘手臂上的金印么?现在阵已经破了,那印也没了。”
现在看来,那印记必定是村长为了让村民分出一抹神识去阵里而留下的,但如今阵毁了,为什么温二娘像一点都不知道一样?
之前她还主动给俞卮讲起这个金印,说这个金印是为了防止形鬼吸食他们。
是为了消除疑心么?
更何况,他们在阵里是有神识的。
他们能感知到一点镇内的情况,必然也能知道俞卮他们是毁阵的人。
但为什么温二娘还表现的那么和善可亲,甚至不带怀疑地邀请他们进门休息。
“不排除她想在我们休息的时候趁机吸食我们。”楚沂沉吟片刻,“不过这些村民只是牵了一抹神识在阵里,多数是与本体不相通的,所以不清楚也很正常。”
俞卮道:“但手臂上的金印消失了他们总该看得出来吧?”
楚沂道:“或许他们并不清楚这个印记是做什么用的。”
俞卮一愣。
如果他们也只是以为这印记是为了保护他们不受形鬼侵害呢?
他们也不知道有那样一个供养着他们的阵。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是形鬼了呢?
俞卮了然:“而且…他们起居习惯与常人无异。”
看温二娘就知道了,她的屋子里有厨房,有炉火,在客人来的时候还会泡茶。
但正常而言,这些东西形鬼是不需要的。它们唯一的食物是人,也没有感知温度的能力。
对于形鬼来说,看到活生生的人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待客礼仪,而是对食物的垂涎。
但这位温二娘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这类反应。
这就很明显了。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是一个活在烟火气里的普普通通的村民百姓,而非形鬼。
俞卮思忖道:“所以…他们一直把自己当人来生活?”
楚沂没说死:“很可能。”
“但阵里吸食了灵魄平分给每位村民的时候,他们应该能有明显的饱腹感。还有他们应该也清楚自己吃日常这些东西没有感觉。”俞卮道。
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楚沂淡声提醒道:“别忘了,村长是会仙术的。”
从阵中的反应来看,村长应该不是只懂个皮毛。
仙术可以阻断人的感觉,拟化人的感知,可以移除人对某件事某个人的记忆……
这就好解释了。
所以这些村民本该与阵相通的感觉被人强行阻断了,他们被吸食的记忆也被删除了。
但俞卮想不明白为什么村长要这么做。
他一直不觉得这个村长是什么好人,至少目的应该不是让这些村民忘掉那些痛苦回忆。
而且这么做花费的力气时间不少,他觉得村长不会平白无故做对自己无益的事情。
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对村长有什么好处。
但好处是什么呢?
方便控制?自己获得收益更大?
俞卮忽然想起来温二娘和他说起村长的时候脸色煞白,有点恐惧的意味。
村长是做了什么让所有村民都不能记得的事情么?
他正这么想着,听见楚沂状似无意地道:“你不睡?”
俞卮哼笑了一声,翻了个身平躺着,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他道:“我还不那么困。”
楚沂没接话。
俞卮闭上眼睛,黑暗里,他感觉那个人的眸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这个人有一点点奇怪。
看上去那么冷,本该不好相处惜字如金,但真的呆在一块,又觉得对方没有那么淡漠了。
或许他人是真的外冷内热?对别人也这样?
他没有什么可以参照的人。
但正常人也不会认识这么一点时间就表现得很熟络吧?
难道…是他前世与这人认识?
想到这,俞卮忽然开口:“你见过我么?”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
楚沂没答反而问道:“怎么?”
俞卮静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没有。我记性不太好,见到什么人总是忘了。”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你之前见过我,我没认出来,你别介意。”
“所以你之前认识我么?”
楚沂静默许久,才开口道:“…没有。”
俞卮“嗯”了一声,道:“那就好。”
不过还是得尽快把之前的事情记起来,万一遇到认识他的人,那可怎么办。
俞卮想了好一会儿,困意渐渐席卷上来,他便在迷糊中睡了过去。
看到俞卮彻底睡着了,楚沂才轻声道:“俞卮,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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