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该醒了

云都,大明宫,宣政殿外。

红日已高三丈透,群臣已在此候立一个多时辰,却至此还不被允许进入。

年轻的臣子们皆低头沉默不语,有些在发呆,有些在沉思,有些眼瞳呆滞,有些眸中含怒;老臣们则摇摇晃晃,被腿酸足痛之感牵引着,时不时伸手去揉,却也只是扬汤止沸。

宣威帝迟迟未至,是还没起吗?或是病了?

显然不是。

此起彼伏的管弦之声靡靡切切,从后面的紫宸殿不断传来。他们站在这儿一个多时辰,便也听了一个多时辰。

怕是皇帝昨日到现在根本都还没睡。

中书令李牧之板着脸,向着殿门口的太监硬邦邦开口:“你再去问问陛下,今日朝会何时开始?”

那太监眸中闪过不悦:这老不休,对天子近侍也无半分客气,活该为陛下所厌。

他懒洋洋地开口:“恕难从命。陛下说了,不让我等去扰。”

“你!”李牧之被气得捂住胸口,沉沉地喘了几口气。

后面几位他曾经的学生、现在的朝廷官员,连忙上前抚了抚他的背:“老师你的身体切不能动怒。”

此时一内监慢悠悠从里面走出来,昂着头,垂下眼,睥睨众臣,用尖细的嗓音开口:

“陛下说了,今日不朝,你们回罢。”

说罢看好戏般盯着他们的反应。

无论情愿不情愿,众人皆跪倒称是。

唯李牧之,直接转身,步履踉跄、背影蹒跚,渐行渐远,消失在宫门处。

这内监见状如看门狗般气急败坏,高声斥道:“殿前失仪,李大人,你不想活了?”

“活够了。”苍老而平静的声音从远处缓缓传来,和着金黄的银杏叶一起,随风打了个旋儿之后飘落在地。

此时后方紫宸殿内。

阳光已洒满大殿,满殿粗如婴臂的烛火却未熄,宫女们鱼贯而入,将金炉里快要燃尽的龙脑香重新填上,却无人去吹灭烛火。

舞女们金银饰物缠身,在已经听到麻木的终日靡靡之音里机械地摆动着腰肢,踩出摇曳生姿的步伐。

不过好在她们不是主角儿,皇帝也不会发现什么。

居中那位却不好过了,脚下若踩浮云,不停地旋转着,衣衫随动作轻轻摆起,飞纱袖如雾,身姿轻若无。发髻上的金钗却都歪斜着,脚下一个踉跄,停了下来,撒娇似的埋怨道:

“这都跳了一宿了,臣妾累了!”

宣威帝一向对这种程度的撒娇十分受用,拍了拍自己雕金画龙的椅子:“是朕不对,爱妃快来休息。”

如美人乖顺地走到他身边,还未近身,便闻到浓重地、尚未散去的酒气,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马上展平眉头转头掩饰,然后亲亲热热地坐了过去。

一小监走了过来,低头恭敬禀告:“陛下,淑妃和五皇子求见。”

宣威帝厌烦地挥手:“不见!”

未等小监出去传话,淑妃不管不顾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让如美人那个狐狸精给本宫滚出来!这个小贱人!竟敢缠着陛下不放!”

“嘭——”

宣威帝大怒,将案上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酒水四溅,落在如美人裙摆上,酒味一时四溢开来。

“去淑妃面前宣旨,如美人升位如妃,此后和她平起平坐,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再胡搅蛮缠就待在嘉宜宫里不用出来了!”

门外。

听完宣威帝口谕的淑妃双腿一软,不可置信道:“你爹怎么能这么对我!他说过爱我一生一世的!”

扶住她的五皇子陈廷玉闻言眉头一锁,“说什么胡话!您病了,和我回去。”

一旁端着早膳候立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小声嘲笑:“受宠二十年,也得意跋扈了二十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被陈廷玉拉走的淑妃气急败坏:“玉儿你发什么疯?做什么拽我,我要去和他对质!”

陈廷玉平静地看着她:“是您疯了,竟会把他说的话当真。糊涂了二十年,您也该醒醒了。你以为他宠你是爱你?你以为他偏爱我是因为爱屋及乌?还不是你母族势弱好控制,又能源源不断地送白花花的银子进宫!我就成了一把打压太子的好工具!”

接着他嘲弄一笑:“如今太子身在边关,弄死他的方法成千上万,朝中又无他来压制,父皇的日子如此逍遥,自是不需要我们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您还是去佛堂祈愿太子别死太快。”

淑妃愣在原地,半晌,开口:“玉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皇!他对我还是有真心的。”

陈廷玉闭了下眼,不再多说一言,转身离开。

……

紫宸殿内,宣威帝正和刚刚连升三品的如妃喝酒调笑,余光看到大太监赵功握着一份战报快步走过来,恭敬向他呈递,他立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才接过了那张纸。

略过了顾策前面的长篇大论,只看了最后一句:

“衡城得守,已退敌兵,乃臣本分,然太子妙计拖住匈奴主力争取时间,支援有功,恳请陛下嘉奖。”

“嘭——”

醉醺醺的宣威帝一脚踹在案上,踹离足足三尺,尤不解气,咬牙切齿道:“何时轮到他这个老东西说话!这些账待他回云都再一并清算!”

赵功低声劝道:“陛下息怒,这天下都是您的,还不是您说了算。”顿了顿,“不过……您可万不能再让太子那边打胜仗了,否则太子声望过高,怕是……”

宣威帝酒醒大半,冷声应道:“朕知道。后面朕自有安排。”

……

夜色昏沉,一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悄悄从角门出了宫,一路车马换了三辆,路过了数十个蜷缩在墙根下的乞丐,终于来到云都东南角的一个偏僻宅院。

叩动门扉四声,两短两长。

门开。

他进门,迅速将门关好,随后揭开兜帽,露出一张老实本分的脸——正是大太监赵功。

“启禀殿下,事成。”

“做得好!那老东西也该醒醒酒了。”

……

翌日一早,宣威帝破天荒地恢复了早朝。

空旷了数日的宣政殿里,此刻站满了大霂的“栋梁”,不过显然比之两月前拥挤了不少。

何故?

多的这些人便是本次科考中粉墨登场的“天子门生”——宣威帝亲自选拔,亲自录取,足比往届录取人数多了二十余人。

这还不算什么。

这几十人还被宣威帝破格擢拔,甚至无需熬资历,全部被允许直接参与早朝,破了大霂正五品以上官员才能参与早朝的规矩。

满朝文武没有傻的,皆看得出来宣威帝此举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势力,打破太子在朝时的制衡状态。

“咳咳咳咳——”

高坐龙椅的宣威帝脸色有些苍白,还未等开口发言,一阵难以抑制的干咳先冒了出来,他平复片刻,才用有些喑哑的嗓音沉声道:“李牧之,听闻你昨日殿前不跪,今日这朝会你便跪着听罢。”

将至古稀之年、须发皆白的李牧之闻声不发一言,掀开官袍一角,缓缓跪下,面无表情。

后面的部分臣子愤愤不平却不敢做声,纷纷低头掩饰。

宣威帝这才满意了,不曾铺垫便直接进入正题:“昨日战报,西北之危已解,然云都兵力空虚,此乃大忌,传令,从西北回调三万兵力拱卫云都。”

“陛下不可!此时正是战局关键阶段,以目前之势和太子殿下之能,想必胜利在望了,断不可此时收缩兵力啊!”

“陛下三思!”

小半耿直朝臣极力进言,面露焦急之色。

宣威帝暗暗压下不满,表面不动声色,抬眼向下扫视一周,不用他说什么,顿时宣威帝一党和“天子门生”们便唇枪舌剑,反击回去。

他自己则用一双阴沉的眼静默地盯着。

而事情便在口舌数量压倒性的胜利中定了下来。

而此时,对这道即将颁发的敕旨一无所知的陈九曜,刚刚收到云都今岁科考破格擢拔数十名冗员、并被允许直入朝堂之事的线报。

他平静地将信纸合起,缓缓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向帐顶几根粗糙简陋的横木,这横木未经打磨,斑驳的树皮犹在,昭示其主人在立营时的匆忙和不拘小节。

他缓缓抬臂搭在鼻梁之上,遮住了眼。

这样便无人能看到他眼中浓重的无力感。

一直扛在这千钧重担之下,拦在这滚滚洪流之前,他有点累。

“将军,这是匈奴那边最新的……”萧云山边说边掀开帐帘直入,话没说完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皱眉,放轻脚步走过去,有些担心地看着陈九曜,轻声问:“……九曜,你还好吧?”

陈九曜回神,坐正:“我无事,你刚刚说什么?”

萧云山拍拍他的肩膀,多年朋友的默契令他清楚,此刻无需再多说什么了,他还应付得来,他会自己消化。

“我是说,匈奴那边最新的情报送过来了,你先看下,我们商量下后面的作战策略。”

陈九曜闻言点头,将萧云山手中的几张纸接过来,一边翻阅着一边说:“很快云都那边就会有动作了,我们需加紧速度部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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