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11月10号,还有一袋烟功夫就要黑天了,
在下午的时候棺材就挪到院子里。
等到成殓后再挪到灵棚里,
那时候小强就要在灵棚里守夜,当地人叫“守灵”。
这时候庄里的大部分妇女都过来了,
她们是来哭送玉红的。
这么多人来送行只有老庄主去世时候出现过。
“成殓”是要把盛装地死人装进棺材里。
要给死人周边塞上用纸包好的纸包子,
以防止出殡时候死人晃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事情要做,
那就是在死人袖子里塞上“打狗饼”。
就是面饼,老人说死人在去世后去往阎王殿,途中要路过野狗岭,
这时把袖子里面饼拿出来,它们就不会咬。
黄海霞是庄里专门给去世女人成殓的,
此时她走进院子。
到棺材边看看,然后整理一下衣服来到玉红面前。
“玉红,这里凉会感冒的,我送你去屋里,那是好屋里面暖和”
说完深深鞠上以躬。
接着就指挥几个男人把尸体抬起来放到棺材里。
方坤嘶哑的嗓子哭喊着,
被祥海德亚架着来到棺材旁看媳妇最后一眼。
小强和小花在大人怀里使劲挣扎,
拼命哭喊着要妈妈。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在场的人都很难过,
有些妇女开始哭出声音。
黄海霞开始填塞土纸包子。
她要把去世人整理像睡着似的,
然后才会让前来送行的人瞻仰。
一袋烟功夫就好了,
这时候被架着方坤再次来到棺材前。
他双眼紧紧盯着熟睡的玉红,
趁着人不注意,头猛的撞击棺材帮子。
顿时额头上起个血包,满脸都是血。
祥海德亚连忙抱着他走到一边,
有人找来烟灰抹在上面。
小花哭嚎着伸手要去棺材抓妈妈被大人抱走了。
小强挣脱出来,慢慢走向棺材,
两手扒着棺材帮子翘起脚尖看着妈妈一滴眼泪也没有。
“俺妈,你放心走吧,我长大给你报仇”
说完也像父亲那样拼命把头朝棺材上撞。
乡邻们陆续走过来做最后告别,
妇女们开始哭了,顿时院内院外哭声一片。
道别完了,启尚指挥着众人把棺材抬到家东的灵棚内。
一张竹帘子上挂着玉红的相片,
帘子前面是张桌子,上面放着贡品。
帘子后面就是棺材,在棺材和帘子之间有张黑泥盆,当地人叫“劳盆”。
是用来烧纸用的,一盏麻油灯放在棺材前头。
等会小强就要过来坐在油灯旁一边烧纸一边守夜。
大伙商量好了,明天出殡由启尚作大指,就是指挥人干活的。
因为方坤也没有兄弟亲戚,就为帮忙的人办三桌酒席,
庄里人来吊唁的就不坐席。
当商议玉红埋在什么地方时候,
方坤说不能埋在父母旁边。
这让在座人很诧异,在方坤再三坚持下。
最后确定埋在张启禧坟墓南边,
也就是靠近南北大路不到六十米的地方。
之所以不埋在父母坟边,
那里有牺牲游击队员小马的坟墓,这事庄里人没人晓得。
两更天了,众人散去,西北风越来越大,
天上的云彩越来越厚。
方坤拿来一条芦席又把家里被子都抱来,
他要陪着儿子“守灵”,毕竟儿子才12岁。
爷俩坐在灵棚里也不说话,小强一会拿起两张黄纸点着。
那黄纸火苗一窜眨眼变成纸灰。
听人说这纸灰是妈妈去那边买东西的钱,
他要多给妈妈烧钱,让妈妈在那边有钱花。
几天几夜没合眼,方坤实在熬不住了,他睡着了。
看着眼前的棺材再看看四周黑乎乎的夜空。
听着“呼呼”的风声,小强有些害怕。
听老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鬼”,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怕鬼。
妈妈,你也会变成鬼吗?
你就是变成鬼我也不怕,你是俺妈,你不会来吓唬我的。
俺妈,我会为你报仇的,
我也会照顾俺大俺妹还有俺小弟。
我不去上学啦,我回来带俺小弟,
想着想着泪水顺着他脸颊流道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巧珍就过来给小强和小花换上“孝衣”。
小强腰里扎着白布当地人叫“勒腰子”。
等到出殡领棺下地的时候,
他要将勒腰子中间顶在头上,两端拿着“哀棍”。
身后还系着一根细麻绳,脚上穿着被白布蒙上“孝鞋”。
看到这身打扮,前来吊唁的人就知道这是“孝子”。
而作为闺女的小花则是穿着一件白大褂,
脚上也是一双“孝鞋”。
小牛太小了,只是在他包被上缝上一块白布。
作为丈夫方坤在腰上系着着“勒腰子”,
其他前来帮忙的人会在胳膊上套上一块白色的“孝布”。
天气上的云层越来越厚,西北风也越来越大。
振明领着几个年轻人去松树林挖坟坑。
虽然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看到里面黑乎乎一片还是有些瘆得慌。
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玉红那么年轻就死了。
何况坟还埋在路边,那以后走这里就更害怕。
几个人想想也是,
自从陈春把孩子扔到松树林以及他媳妇死在这里后。
有人夜里起来推磨就听到这里有人哭声。
吃过早饭,唢呐班过来后,
一阵哀乐响起,让人听了泪水涟涟。
临近中午,吊唁的人过来了,
“孝子”小强跪在棺材旁边给前来吊唁的人行礼。
祥义的大儿子小成在祥礼带领下来了。
小强刚要还礼看到是仇人的儿子。
起身就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衣领,
哭喊着要他还妈妈,旁边的人连忙拉开。
小成吓得头都没磕转身就跑,
大伙都知道这两家结仇了。
陈金刚来了,在方坤看来,
媳妇有这样好的棺材都是他的功劳。
在儿子给他磕头后,他也跪下连连感谢。
“老贺啊,玉红她冤啊,你也不容易。
这些年你受多少欺负我们都知道,可,哎”
陈金刚拉起方坤叹口气走了。
听到他这样说,一旁张姓族人内心很不是滋味,
这不是来挑事的吗?
下雨了,沥沥小雨像是老天爷的眼泪,
难道老天爷也为玉红冤死而伤心?
一会有人端来一碗饭菜让小强吃,
确实饿了,小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刚有人把饭碗收走,就看到启尚过来拉起自己走出灵棚,
跪下不远处。
那个“劳盆”放在自己面前,
抬头看看很多人在拆灵棚。
出殡的时候到了,一些平时和玉红要好的妇女开始哭。
为了防止方坤再去撞棺,
启尚不但让德亚看着他还让一个年轻人提防着。
原来站在灵棚不远处的小花跑过来紧紧抱着棺材哭喊着妈妈。
作为儿子的小牛被祥海抱到小强身后,
他只会送妈妈到西门,毕竟太小了。
哭声一片,方坤坐在那里两眼盯着棺材,
一行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
昨天成殓后就算和媳妇诀别了,
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媳妇的样子。
“起”随着启尚一声吆喝,
十六人抬起棺材,吹唢呐人走到小强身后。
启尚端起“劳盆”使劲摔下去。
接着就拉起小强朝南走去,
祥海抱着小牛跟在身后,这就是领棺下地。
按照规矩棺材只能走西门出,
走到西门口棺材落下。
庄里还没有人吊唁会过来烧纸磕头,
同时祥海也抱着小牛回去。
张杨氏把小花带回家,
小花钻到嫏嫏怀里一个劲的要妈妈。
这让本来就伤心的张杨氏更加伤心,
她抱着小花哭了起来。
两袋烟的功夫院里院外就被收拾干净,
德亚弄来一大堆麦草放在小路上。
这是给抬棺材回来的人准备的。
当他们回来时候就要点着,那些人就要从上面跨过去。
到了天黑的时候,
祥海领着小强来到松树林母亲的坟前,烧纸后就回去。
“这叫送火”,意思是让逝去的亲人看着亮光能找到自己坟墓。
在回来的路上孝子不能回头,
生怕亲人认出来跟着回来了。
两更天,雨越下越大,帮忙的人都回去了。
小花跟着嫏嫏回去睡觉,小牛也被嫏嫏抱去。
“俺大”小强走到父亲跟前跪下趴在怀里哭了。
方坤抚摸着儿子的头,
一行泪水滴落在儿子的头上。
“俺大,我不去上学啦,帮俺嫏带俺小弟”
小强抬起头看着父亲。
“我的儿,委屈你了,以后”
方坤哽咽说不下去,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因为玉红又年轻死得那么突然,
并且还是冤死的。
按照老人说法,
冤死的鬼魂会来找仇人报仇,也会在庄里游荡。
所以从此以后天刚黑妇女小孩就不敢出门。
就是大白天要路过松树林去大队买东西看病也会找人结伴而行。
11月18号快要到五更天了。
张启尚和媳妇黄海霞要去给小王庄亲戚拜寿就早早的起来。
出了东门就朝东走去,
此时地里除了麦苗什么也没有,一眼望去能看一两里路远。
到处是黑乎乎的,黄海霞无意向西北方向看了看,她站住了。
“快走呀,你看什么呢?”启尚转身问媳妇,
此时他看到松树林里有一闪一闪亮光在移动。
“看到没有?是鬼火”黄海霞紧张的问,
启尚点点头拉着她快步走了。
松树林里有“鬼火”很快传开了,大伙更加害怕。
11月22号快一更天,祥军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队部院门。
今天去公司开会回到大队部又是开会,下班就晚了。
点上一支香烟骑上自行车就朝家而来。
走过浮桥上了河堤,前面就是松树林。
他咳嗽一声给自己壮胆,听说松树林有“鬼火”让他有点害怕。
可自己是**员,根本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传说,
所以骑上自行车下了河堤。
“咔咔”一阵响声,车链子卡主了,
下来摆弄一会终于好了。
起身刚要上车,松树林里有个亮光从西北方向向自己飘来。
“有鬼”祥军惊叫一声撒开蹦子就跑,
一路叫一路跑。
跑进东门内他实在跑不动瘫软在地上。
祥庭听说祥军事情,他不相信,
于是一个人拿了把铁锹就朝松树林走去。
自己是抗美援朝老兵,想想在战场上敌人的尸体就在眼前。
战壕被炸就拉上敌人尸体,架上机枪继续打击敌人。
来到土地庙,他咳嗽一声,
忽然一个亮光从玉红坟墓处出现。
真有“鬼火”?祥庭举起手里铁锹内心还是有些紧张。
“是人是鬼?”他大声的呵斥道,
“是我,方坤”传来方坤的声音。
“老表、你、你怎么在这里?”确实是方坤。
“我来陪陪玉红说话”方坤声音很小,
听到这话祥军的眼泪刷的流下来。
不用问以前的“鬼火”也是他来陪玉红时候抽烟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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