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雾山。
皓月领命守在房内已经两个时辰,蜡烛未熄,他梳着玉冠,拿着一卷竹简,端坐在案前。
突然一股引人头昏脑涨的香气传进来,他顿觉眼皮沉重,无力支撑身体,咚地一声倒在桌上。
门轻微吱嘎一响,一白衣蒙面人走进,看准他躺的地方,抽出匕首就要扎下。突然感觉不妙,一下将趴着的人翻过来,竟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皓月睁开眼:“谁叫你来的?”
蒙面人将匕首重重掷向他,欲借此脱身。
然而房门此时也被重重打开,宋容时和一干暗卫进入。
“阿荷。”宋容时笃定地叫出她的名字。
阿荷扯下蒙面布,执刀拼尽全力往宋容时刺去。一个暗卫上前,只一个来回便打落了她手上的刀,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她艰难支起身体,擦去嘴角的鲜血:“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我对杀人没兴趣,你可以先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做梦!”阿荷眼见逃脱无望,准备咬舌自尽。
皓月及时从身后将她击晕。
……
陌如玉正在牢房内闭目养息,突闻一阵脚步声从外进来。不出所料,背后下黑手的人抓住了,遂下床,走到门口处张望。
晋娘领一行蒙面暗卫,将尚且昏迷的阿荷架了进来。
只见晋娘近前来,朝她欠身:“陌姑娘,凶手已经查明,先前误将你认作歹人,多有得罪。”
“没事的晋夫人,为保万无一失,还是等这凶手醒来交代清楚了,再放我出去吧。”
晋娘对她的配合程度感到讶然,一想到她之前明明是个臭名昭著的黑羽刺客,不禁对陌如玉的身世多了几分好奇。
许是她怔愣太久没有出声,陌如玉出声提醒她:
“晋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莫不如直言。”
“无事,只是这样,还得委屈陌姑娘你在牢房待一会儿了。”
“无妨。”
当夜,长烟连夜审问了阿荷,从中得知她的原名叫何双儿。
何双儿来自南边的苗疆,精通炼蛊,却与铜雀楼没什么关联。一年前,有一神秘人进入他们村子,赏重金聘一得力之人。她爹娘为了得到那天价的赏金,便把她交给了神秘人。虽未得见雇主真容,但她在雇主身边见过曹莽。之后,她便被安插进了鹤凇阁,只待曹莽前来给她传递消息,放出毒虫。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那神秘人定是……”长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一旁的陌如玉。
方才他们审完何双儿,就把陌如玉放出来了,此时宋容时、晋娘连同长烟正在书阁议事,而陌如玉自觉作为一名随从,也跟着进来了。
此刻陌如玉一听长烟止住了话头,就知趣地要退出去,宋容时却按下了她,示意长烟继续。
“想必那神秘人,就是宋居池。”
陌如玉一听这个名字,总感觉很是熟悉,此人和宋容时一个姓,莫不是……
那位宋居池,正是华芜山掌门宋紫山的首徒孙,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医剑传人,继承宋紫山的无极剑意诀。常有传闻,江湖上能受其无极剑意诀六式者鲜少有之;然将死之人受其密诀十式,便能起死回生。
宋居池和宋容时,似是互为水火不容之势,宋容时年少时便负盛名,却早早脱离华芜山自立门户。而现下,长烟推断谋害宋容时的背后主谋也是宋居池,更证明两人的对立。
陌如玉已然在心中想通这些关窍,在场的人无不面色铁青,似是对宋居池此人颇为愤懑。
却听宋容时缓声道:
“此事已了,就此作罢。各位回去歇息吧。”
“阁主,为何?”长烟不明白为何提及宋居池,宋容时便总是一味逃避忍让。
宋容时落座榻上,开始自顾自煎茶。
“长烟首领,走吧,定要把何双儿看好,别叫人逃走了。”晋娘适时出声。
宋容时看似自在煎茶,却也时刻注意着几人的动静,察觉到陌如玉要跟着出门,他才慢悠悠地道:
“玉姑娘留步,宋某有事相商。”
陌如玉点头,像往常一样落座于茶桌前,接过了宋容时递来的茶杯。
“公子有何事。”
“此事我早有想法,只不过现下,须得立即安排。想必你也听闻,我本是出自华芜山,此前掌门派人传信,要我年前便回山。算来出发之日将近。”
“所以公子你要下山了?”
“嗯。”宋容时细细看着她的反应。
陌如玉了然一笑:“公子是在考虑,我们几位黑羽的去向?”
“是。我此行一去,必不止十天半月,若山上守备随我离开,你们四人留下,也并不安全;但你们若随我下山,会更容易遭遇铜雀楼的追杀。还有一事,医治你的双眼缺一味宛白铃,此草药生于温暖南国,在虞雾山乃至凉州都无法寻到。”
“公子何须担忧这些,身为黑羽,必然不是贪恋安逸之辈。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生,不如早点做个了结。”
宋容时看着眼前语气淡然、目光坚韧的女子,与多年前意气风发的黎婳渐渐重叠,他笑容渐深。
……
雪夜的丰庄城,家家闭户,已经没有人在街上游荡,至今燃着灯火的,只有那几处富贵人家,其中便有开镖局的柳家。
曾老管事领一小丫鬟,端着一碗安神汤,穿过风雪侵染的游廊,来到正房。
“夫人,家主吩咐给您送的安神汤。”
梅婉心正半卧在矮榻上,面容憔悴,身形清瘦得仿佛得过一场重症。正拿着一卷竹简,见管事端着安神汤进来,竟没忍住将竹简重重摔在地上。
“他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
“让他来见我,”话还没说完,梅婉心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地小丫鬟连忙上前为她顺气。
“我不信!我不信元儿会自己失足掉下去。”
管事闻言,神情也不自觉变得悲凄:“夫人,是桥断了,当天看顾小少爷的几个家丁就是这么说的,现下人也已经打发走了。”
“我的元儿!”梅婉心悲痛欲绝,一边流泪一边捶着自己的心口,苦苦地控诉,“所以他柳怀仁便这么轻易地放下了?还没有调查清楚,元儿出殡那天,有人还说过,说元儿不是失足!”
“夫人你别再胡闹了!”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者正是柳家家主柳怀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让元儿安生点走,好吗?”
他走至梅婉心跟前,挨着她坐下,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渐渐地,梅婉心态度松动下来,倒在丈夫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一时间,房间里弥漫的悲伤叫人胸口喘不过气来,就连一旁的丫鬟,也没忍住红了眼眶。而老管事眼见此景,竟也差点站不住。
此时一声敲门声打断了众人,底下小厮进来禀报:“家主、夫人,外面有一自称是易瑶的女子登门求见。
没过多久,众人便聚集在前厅。柳怀仁特意命人在这里安置了炭火,此时坐着叙话倒也并不寒气逼人。
朝槿蒙着面将刚刚抓到的小贼押进来时,老管事是最先上前的。
那小贼看到老管事,忙哀戚戚地求救:“爹!你快救我啊!”
老管事定睛一看:“曾五?”
“爹!是我啊,救我,我身上被捅了好多刀,我好痛啊,爹,我是不是快死了?”
柳怀仁见状,不忍地向易瑶求情:“易老板,曾五如何冲撞了您,您要不先放了他再说。”
易瑶不屑地嗤笑一声:“柳老爷不如先问问这曾五做了些什么。”
朝槿将刀紧贴曾五的脖子,曾五吓得连连打颤,忙倒豆子似的全说了:“我听说那间废宅里有宝物,所以想寻个无人雪夜进去看看,哪知道那是易掌柜您的府邸,冲撞了您,小的该死!但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呐,求您放我一马吧。”
曾五言辞戚戚,看上去不似假话。
“如此看来,曾五只是闯进您的宅子,并未得手,您也不用让这位好汉把他打成这样啊。”老管事为儿子辩解。
“哦?”易瑶似笑非笑地抿了口茶,然后眼神逼视着他,“你可知,那宅子并非我的住处,而是我贮藏宝石的一个机要之所。如今曾五一眼断定一间废宅里有宝物,难道不是有人泄露了机密吗?”
此言一出,在场人无不哑然,只余易瑶沉着有力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是这丰庄城唯一做宝石生意的,为了将这些珍贵的宝物运往京城,才找到你柳家镖局。除了柳家镖局,我从未向谁透露宝石的贮藏之所。先前我请几位高手为我看守这些藏宝之地,如今高手办要事未归,这小贼竟然闯了进来。你说,我该找谁算这笔账呢?”
易瑶环视众人,最后看向老管事。
老管事低着头,不敢回应。
曾五也察觉事情不妙,不敢再吵吵嚷嚷地求饶了。
柳怀仁自然也能听懂易瑶的言外之意,整个柳家,愿意把藏宝之地透露给曾五的,除了他老爹,也没有其他人了。但曾管事毕竟是柳家的肱骨,他也不能明帮着外人,寒了老人的心。
于是笑着打圆场:“易老板放心,此事我柳某做主,定会好好管教曾五,给您带来的麻烦,您说个数,只要柳某给得起,定不会推辞。”
“好,那我便给柳老爷一个面子。”易瑶笑眯眯地伸出手,“一万两。”
此言一出,一旁置身事外的朝槿刀都差点拿不稳了。
她竟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
柳怀仁面上有些挂不住,连安静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梅婉心也急得差点站起来。
“唉,也不知我这藏宝之地泄露了几处,还要花钱雇人帮我转移,一般人也靠不住,还得多给点钱。另外这新的地方,也还没找好呢,这一番折腾,不知道得耽误我赚多少钱呢。”易瑶很是苦恼地掰着手指数道。
“易老板,一万两实非柳家力所能及。可有商议的余地啊?”
“不如这样,你们先给一千两,剩的,我往后再找你们要。”
柳怀仁哪里还敢讨价还价,痛快给了一千两。
拿到钱,易瑶也不作纠缠,立马便告辞出了府。
“易老板,你一开始就只想要一千两吧。”朝槿跟在她身后幽幽开口。
“差不多吧,钱我有很多,也不差那些。我此番只是来敲打他们,教他们别妄动念头。”易瑶转身,看着他举着重重一箱子钱,突觉有些滑稽。
“你方才也听见了,我身边缺高手,你武艺不错,可愿意来为我效力?”
朝槿没忍住直直地看着她,想从她面上找到阴谋的气息,可是任他如何打量,易瑶脸上的信任都不似作假。
“如何?”易瑶眨了眨眼,明眸善睐。
“你闭眼。”他只说了三个字。
“什么?”易瑶不明白他是何意。
“闭眼。”朝槿重复。
易瑶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纤长,黑亮眸子里面像是盛满的清冽泉水。几息后,她缓缓闭上了眼。
朝槿心如擂鼓,方才他已经再三确认,易瑶是否信任他,她的目光炙烈得叫他几乎不敢直视。而现在,她闭上双眼,却叫人觉得,那炙热更甚。
他放下箱子,深深呼吸几口,揭下了自己的蒙面布。
“好了,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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