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绥进到马场,找到江家的席位时,各家弟子几乎已经上场了。
一众公子哥中,只有黎婳一人的身影分外明显。只见她骑在马上,身姿挺拔,长发利落地束起,披风随风扬起,颇有几分女将的风范。
她肩上系着红色丝巾,属于场上的朱色阵营。
而江晃系着黑色丝巾。两人骑着马隔场相对,远远的看不清对方表情。
江家观战席旁边聚集着一众女学子,不必说,自是跑来支持江晃的。
马球尚未开始,她们还在细声聊天,江绥本来端坐在侧,耳边突然闪过了黎婳的名字。
“黎婳可真是厉害,能跟一群男子匹敌。”
“我倒是觉得,尹牧尘的阵营有了黎婳,很难赢啊。”
江绥抬头,睨了说话那人一眼。
女子先是被他那一眼所惊艳,以至于忘了要说的话,待看清他眼里冷漠,复又恼羞成怒轻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旁边的女学子还在附和:“苏清说得也有道理。黎婳毕竟还是女子……”
此时一双侍女围着一位浑身穿着繱犗色、戴青莲花饰簪的女子走过,女子听到她们的话,停了下来。
“失礼打断一下,各位学子刚才说的,我觉得有些不妥,谁说女郎就敌不过公子?”
她躬着身子,眉眼笑得温和近人。
“元凝郡主?!”其中一人认出来她配饰上的叶家族徽,连忙起身行礼。
苏清和附和她的楚卿卿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显然,她们不必上赶着巴结叶家,所以只是低头象征性行礼。
“大家都是同砚,在岳苑没有门第家世之分。叫我元凝就好。”
“元凝郡主,你刚才为何替黎婳撑腰?”苏清却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反而再次把话头拉回。
“我没有替谁说话撑腰,我只是觉得,这场球一定会很精彩,不如,我们先看完再说。”
叶元凝说完便在旁边的席位上落座,那一席比江家更居中。
这场马球赛,处处都是世家贵族的争锋,除却皇家弟子有专门的学堂,其余朝中重臣都会将自家子弟送进这个显贵场合,论资排辈,四大世家之一叶家怎么也是在江家之上的。
看着叶元凝走开,那一桌人才坐下,楚卿卿对苏清耳语:
“这叶元凝本来是在邕州那边的主家,是圣上念叶国公兴修水利有功,着令他们举家进京受赏,叶元凝得了圣上的恩准才能进岳苑修学一段日子,放心,她待不长久的。”
苏清捏起一块糕点:“如此说来,也不过是乡野边陲来的,得了个郡主之名,竟也有人上赶着巴结了。”说完就吃起来。
被她暗贬的那人脸顿时涨红。
江绥被她们吵得头晕,偏偏还不能离席,只能暗自抵住耳朵,看向场内。
此时剑拔弩张的氛围蓄足,判官将赛鼓一阵擂动,等到最后一声重锤落下,悬挂在场中心的球被一箭射落,比赛正式开始,十匹马同时奔往中线抢球。
黎婳一马当先,率先将球一杆打入朱方地界。
很快有一人驱马接住了她传出的球,双脚一夹马腹,急速往球门冲去。
江晃被他二人甩开,便大声喊道:“追上去,别让他进球!”
三四个黑方的人也加速向带着球的那人追赶,黎婳于是也冲着两个带着红巾的人说:“守好边线!我去支援尹牧尘。”说完便疾驰而去。
被她指挥的其中一人满脸不屑,反而要扬鞭。
“你去干嘛?”另一人问他。
“你要在这里等便等着,本少爷要去进球!”说完就狠狠落鞭,马儿吃痛疾跑。留下的那人骑着马,前进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此时黑营的三人堵住了尹牧尘的前路,一群马聚集在一块,黎婳上前差点冲撞到另外的人,她连忙扯住缰绳,枣红马儿发出嘶鸣。她向尹牧尘大喊:“把球传过来!”
尹牧尘看向她,点了点头,然后一杆将球击飞向她。
“闪开!”一转头,江晃从后方骑着马不要命似的冲过来,黎婳站在原处,他也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日光下紫金冠在跃动闪耀,俊脸上挂着张狂的笑。
这是吃准了她会怕。
黎婳回之以笑,然后准确无误地接住并击飞了马球,马球在空中抛出一个弧线,飞向了双方的交界线,接着她一夹马腹,往前跑离了原地。江晃的马与她的马几乎是前腿蹭后腿的擦身而过,地上的尘土也被一搅,随着马鸣声喧嚣而起。
台上的看客几乎都被场上的局势所吸引,众目都紧紧盯着马球的飞向,连呼吸都摒住了。
江晃堪堪刹住马,刚刚一片混沌中吃进嘴了一些尘泥,再看着黎婳跑远的背影,他啐了一口,气得笑容有些扭曲。再一回首,只见马球落在停在交界线的红营弟子的不远处。那弟子在一片呼啸声中,驱马跑了过去,将球拢在自己的杆下,然后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黎婳和尹牧尘都离得有点远,还有另一位同砚和他一样在边界线,剩下的那位,便是刚刚冲去抢球的那位,名叫项文安。眼看黑营的人气势汹汹冲着自己而来,他在众人的瞩目中,将球打向项文安。
而项文安也接住了那球,正欲打马回程,就被凭空伸出的一条马腿绊住,是黑营的一人出现在他后方。眼看相撞的两人,后面紧跟着的人都紧急刹住。然而项文安还是落了个人仰马翻,马被绊倒,他整个人从马背上被甩落,在地上滚出一丈远,然后被其余受惊的马狠狠踹了胸腹一脚,吐出口血来!场内外的人看大事不妙,都不由得惊呼。
裁判官反应过来,把停赛的鼓声擂得满场响。
然而踹他的受惊马儿已经脱离了主人的掌控,眼看黑营的那人差点也被马甩下身,有力的马后腿朝着蜷缩躺在地上的项文安的头踢去,黎婳情急之下掷出一颗石头朝马的后腿掸去,马腿筋被弹得一跳,于是反而向前倾倒,她飞身下马,穿梭过去将项文安提起,从奔腾的马群中出来,把人平放在场边。
“你还好吗?”黎婳拍拍项文安的脸,询问道。
然而后者已经痛得不省人事晕了过去。项家人带着医官连忙涌了上来,众学子也凑上前来围住了他们。
“大夫快看看,我家少爷怎么样了?”项文安的书童急得都快哭了。
黎婳起身将位置让给医官,刚退出来小满就跑了过来,扯着她看了一圈。
“小姐!你没事吧?你刚刚跳下马,都吓死小满了!”
“你放心,我没事。”黎婳松开披风,往黎家席位处走去。
“真的没事?”小满追上来,跑得有些喘不上气。
黎婳从座上端起一盏茶,顾不上礼节就牛饮一口,然后拍了拍小满的肩膀:“放心,我没受伤,我就是渴了。”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这马球可能是打不下去了。”小满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厮过来,对着黎婳行礼说道:
“黎学子,判官说了,比赛继续。”
小满不解:“可是少了一位……”
“会有一位学子补上。”
只见项文安已经被抬走了,而人群也散的差不多了,赛场恢复了刚才的秩序。黎婳重新披上披风,点头应了,一转眼又跑到了自己的坐骑前。把马拉进场,她看到红营俨然已经有了四个人,新替补上的那位她之前没有印象。
不多时,比赛又击鼓重新开始了。
黎婳和尹牧尘配合着,进了几次球,红营渐渐拉开同黑营的差距。而黑营在江晃的指挥下,习惯一拥而上,气势虽胜,但是战术不行,好几次都被黎婳和尹牧尘耍得团团转。
江晃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此时他看到了江绥——刚才被替换上场的。但是他马术一般,制不住坐骑以致于总是游离在场地边缘。他上场并没有帮上红营,还险些自己稳不住步子。看台席上的人都没有怎么注意他。
江晃驱马靠近他,而江绥也愣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札舍,待会配合我一下。”
江绥望着他笑眯眯的样子,攥紧缰绳,眨了眨双眸:“兄长需要我怎么配合?”
平日无论在府内还是学堂,江绥是不敢不听他的,这也是江晃如此有把握的原因,他知道自家的庶弟就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叫他往东,不敢往西。
“接近黎婳,用你的球棍打她的马,最好是前腿,记住,要装作无意的样子。”江晃压低声音,状似路过,绕着江绥转了半圈就走开了。
甚至都没听到江绥的回应。
江绥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好,我知道了。”
下半场接近尾声,红营和黑营的差距越来越大。
场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支持江晃的那一堆人有些坐不住了。
苏清时不时望向叶元凝,只见后者气定神闲,像是根本不在乎比赛的结果。
身边的人除了偶尔因为失球而哀叹,还会闲言碎语说几句黎婳如何如何。总之人语未曾断绝。
“郡主,需不需要焉书去知会他们小点声?”陪在叶元凝身右侧的侍女穆焉书低声询问她。
“不必了,比赛快结束了。”叶元凝拈起一块桃花酥分成两半,一半递给穆焉书。
“京中的官宦子弟,果然是不同凡响。”另一位左侧佩刀的侍女忍冬接过叶元凝递来的另一半桃花酥。
叶元凝笑:“先填饱肚子吧。”
忍冬咬了一口:“郡主,这桃花酥比咱叶府的甜。”她不喜甜,但是郡主递的,她还是两口吃完了。
“想是糖霜放的多了些。回府后焉书动手做些,试试这九京的桃花和邕州的桃花,有何不同。”
此时,场上陡然传来马的嘶鸣和惊叫,她们忙望向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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