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木低头问道:“你真不紧张?”
餐桌之下,晏清竹将洛木的指腹按住自己的脉搏,一点都不平静,声音有点飘忽不定:“装的。”
洛木扣住她的指节,掌中的温热让彼此更心安。
用餐过后,小妈温柔招呼着晏清竹进屋,洛木驻足在房门外,目视着两人走进房间后视线瞬间变得黯然,笑容戛然而止。她缓缓靠在窗边,阳光落在她的肩角尚且又几丝细微的暖意,褪去人的惰性和傲然。
洛木指尖敲了敲玻璃,目光移动到弟弟季榕树的身上。
幸亏是季榕树早说父亲出差不在家,她才会将晏清竹带给小妈见面。
季榕树靠在嵌入式鱼缸旁,光影重叠,淡笑望着姐姐:“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父亲了吗?”
洛木面对这问题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抛下一句话:“会见到的。”
可好似想起什么,洛木装得像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有一件事。”
“什么?”季榕树抬眼。
“谢谢你帮我说服其他亲戚。”洛木释然松了一口气,双手相环在身前,素淡的妆容盖不住她带有倒刺的目光:“我们两清了。”
曾经那些不堪与不甘,洛木愿意放下重新选择属于自己的生活。从此恨意不再折磨她,如今的洛木终于明白,就算是洛志诚此刻站在她身边,那些曾经不曾属于她的爱与重视,现在也不曾属于她。
她不再纠结当年为什么父亲这么坚定选择与他血缘无关的儿子,也不想再理会面前人为何不摔一次跤就能得到洛木曾经所想的一切期待与荣誉。
洛木不想再争了。
可终究是一家人,他为姐姐摆平了所有舆论,至少那些不好听的声音从未抵达过姐姐和嫂嫂的耳边。
季榕树顿时噤声,最后只是点点头淡笑。
而在卧室内,小妈从抽屉中取出曾经的照片和洛木曾经获得的奖状。两人平淡谈笑着,阳光透过玻璃花瓶折射出别样的碎影。
晏清竹从中挑选出一张照片,那是唯一一张洛木还是襁褓时期,圆润润的脸蛋笑起来还有小酒窝。怀中抱着一只玩偶小白熊,而这么多年,那只玩偶小熊确确实实被小妈保存得干净,一直放在楚江内洛木的房间里。
小妈指着照片中的那只玩偶小白熊,笑着说这白熊若是按岁数,快要和洛木一样成为奔三的姑娘了。
晏清竹眸光温柔,指腹轻轻摩挲。
许久,她才问道:“那洛木的生母?”
小妈有些恍惚,很少谈起曾经的往事:“在洛木七个月去世的。”
“那她的小时候是……”
晏清竹没有听过洛木说起六岁时阿嬷去世后,这笨拙的孩子是怎么养活自己,又是靠着什么才生存下去。
小妈好似有意躲避此类话题,她也不忍回忆曾经那些苦痛:“九岁那年,她父亲为了收回拆迁款,才把女儿接回来。”
晏清竹垂下长睫,点了点头。好似一切不确定的答案,如今就有了答案。
“阿清,要好好对她。”小妈将照片放在桌子上,枯枝般的指节勾住了晏清竹的手,青筋明显突起,极力抓住晏清竹。声线颤微,像是穿过骨骼的每个缝隙。
“阿清,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外面的世界嘈杂,希望你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捂住她的耳朵。”
小妈语气轻柔,字字郑重:“她是我唯一的女儿。”
晏清竹点点头,如此认真,如此严肃。
“洛木与我的生命同等重要。”
简单道别后,洛木随口说了一声想要在走走楚江的道路,晏清竹牵起她的手,沿着高中的街道散步着。
微风吹动洛木额前的碎发,曾经温和的五官变得有些淡漠富有留白感。清澈的眉眼在这些年的变故中变得瘦削苛刻,却也优雅得体。
恍惚间晏清竹碰了碰她的肩角,随后目光落在一家甜品店旁。从店铺玻璃透过,室内的欧式装修胜似老电影的怀旧风格,悠扬轻缓的音乐让人舒心,浓郁的咖啡豆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我记得我当初和叶南乔打赌,赌注就是这家甜品店。我说洛木一定是个精明又城府极深的野心家。”
“我还真赌赢了。”晏清竹一脸得意,等待洛木能夸夸她。
而前几年叶南乔在楚江借家中企业食品连锁扩展,确实收购了那家甜品店。晏清竹无意想起高中曾经的赌注时,感慨这场打赌是晏清竹自己唯一一次赢过叶南乔。
洛木凝望着外景的装修,倒是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这么说?”
晏清竹假装思考片刻,十七岁时简单的一句话,没想到在十年后却成了真。洛木,确实成了又精明又厉害的企业者。
“直觉吧,当初我觉得我木子姐就是这么厉害。”晏清竹将洛木拉近,平静而又坚定。
洛木不自觉露出几丝笑意,掐了一下晏清竹的侧脸。
楚江的道路没有凌阳喧哗,倒是几丝清净。恍惚间洛木见到一位女人带着墨镜,摆了一个小摊,木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其中一句话是“不准不要钱”。
洛木目光一瞥,又注视到她不远处,有个小姑娘自己蹲在一旁玩着石子。小姑娘虽有些消瘦,服装朴实,但也干净整洁。
洛木驻足,拉着晏清竹的衣角,低言告诉她不要出声。随后洛木缓缓走到那女人面前,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姑娘,你想算什么?”那女人好似听见动静,笑容和蔼:“学业、事业、还是姻缘?”
“学业事业我都有,算算姻缘吧。”洛木也很配合,将生辰告诉那女人,随后一手撑着下颚,等待回答。
而一旁的晏清竹顿时抬眼,不知为何有些担忧。
那女人算了算,随后轻声告诉洛木:“姑娘,你这姻缘啊,不能太早,太早不能成。”
洛木倒是一副轻松,随后笑着问道:“师傅,多久算太早?”
“二十五岁之前,不成。”
“哟,师傅您说得对,我二十五岁前谈,后来又断了。”洛木很配合,晏清竹却有些摸不着洛木的意思。
随后洛木靠近那女人,有些俏皮:“那您帮我算算,我现在谈的这个还不错吧?”
“但你这个现在的,很不错。”那女人点点头。
晏清竹微蹙起的眉眼才缓慢舒展开。
“吼,是吗?那我放心了。”洛木声线甜蜜又无暇:“师傅,我还要注意什么?”
那女人再一次说道:“注意身体,不要总是生气……”
晏清竹注视着洛木,那双眸不再过于庄重。与曾经不同,面前的洛木早就愿意对于这种话题放松心态,不再祈求一个对错。
两人离开之前那女人的女儿还送了她们两朵路边的小雏菊,低声小心翼翼说着:“姐姐们要天天开心。”
回家的路上,晏清竹发现洛木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十指相扣着,迟迟不忍分离。
晏清竹终于开口:“木子姐,我有个问题。”
“阿竹,她是个盲人,又带着女儿。”洛木很明白晏清竹的问题,在阳光下勾勒洛木直净的骨骼轮廓,却不失温柔包容。
“她需要靠着这样的方式来养活自己和女儿,而我也需要花点小钱买一些心安,不也挺好的吗?”
洛木顿了顿,将语调放慢:“天生人必养人,老天怜悯,留了一口饭给她们。”
晏清竹抬眼望着天空盘旋的白鸟,清风吹过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木子姐说得对。”
“你不想问问其他的吗?”洛木跟着晏清竹脚步的节奏,像是打趣般继续说道:“比如为什么我这么相信这些东西?”
曾经洛木不说,晏清竹便不会过问。只是此刻洛木并没有心结,晏清竹才低头小声询问:“为什么?”
“我六岁的时候阿嬷就不在了,我爸也不要我,我就跟了寺庙的算命师傅。那老头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赚点零花来养活我,所以我每年都会去寺庙烧香,见见那老人家。”洛木很轻松叙述曾经那些苦楚,那些刺骨的犹如虚线般断开的回忆被重新缝合上。
点到为止,洛木并没有再往下说。可她不再害怕了,她不想再回头了。
“虽然很多人说这些人是骗子,是真是假难道我不知道吗。”洛木双眸很漂亮,又那么平静:“可我就是靠着这一点点希望才活下来。”
晏清竹点点头,指节握紧了着来之不易的幸福。
延迟的共振中,她再一次听清了自己的心跳声。
“阿竹,”
洛木停下了脚步,耳边是枝叶的致意,清风的亲呢。
她落下长睫,话锋一转。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要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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