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诸夜心意已决,涧雪心知再劝无用,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诸夜相伴,她自是安心,可又有不愿将他卷入此事的忧虑。
最终她轻叹一声。
“那便劳烦诸兄同我走一遭了。”
涧雪凝神屏息,双手结印,将周身法力倾注轮回镜中。同时口中默念法诀,此时轮回镜感受到她的心念,镜面光华渐盛,如同水波般开始缓缓流转,映照出万千迷离的幻影。如流光溢彩,似真似幻。
不多时,只见镜中雾气奔涌翻滚,渐次清晰,映出碧海滔天、浓云密布之景——正是五百年前的南海。
她回头望向诸夜,见他点头,淡紫色的护身光晕在指尖流转,显然已做好准备,两人便不再迟疑,循着轮回镜中那片翻腾的碧海光影,并肩踏入镜中世界。
与上回不同,这次不是入梦,而是亲身而来。
再睁开时,海风扑面而来。
碧海之上,浓云如泼墨般浸染天际,浪涛汹涌,卷起森寒的银光。
天兵阵列严整,悬立于半空之中,银甲在晦暗天光下流转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手中长枪齐刷刷斜指海面,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而另一边,鲛族战士纷纷跃出水面,手持三叉戟,鳞光在海面之下隐隐闪烁,如暗涌的刀锋。
两军对峙,气氛紧绷如弓弦将断,仿佛下一刻便要血染碧海。
然而就在这片肃杀景象的中心高处,摩陀神君,也就是她师父。静坐于高台之上,神色自若的捧着杯茶,与他同坐的还有那南海龙王,两人皆是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丝毫不见大战在即的紧张与严肃。
看到与周遭的剑拔弩张格格不入的两位神君,涧雪与诸夜皆是一震。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若那鲛族首领仓洵见到此情景,该是何等怒火中烧?
涧雪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此时也烟消云散。当即寻了一处隐蔽且视野极佳的礁石,打算一睹他师父老人家带兵打仗的英勇风采。
诸夜见她如此,唇角微扬,也随之并肩坐下,静观其变。
等了片刻,双方仍在僵持。
涧雪看出她师父应是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
那仓洵踏浪而来,想来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错愣一瞬后,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半天,终是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
“摩陀老儿!你欺人太甚!莫非真当你爷爷我鲛族无人?竟端杯破茶在这儿装模作样!是天界无人可用,才派你这等傲慢之徒前来送死吗?!”
他越骂越怒,戟尖寒光激荡,声音撕裂风声:“还不滚下来!与爷爷我一战!让你这王八儿子,尝尝我族三叉戟的滋味!”
涧雪听了几句,摇了摇头。
诸夜不解,“是他骂的太难听?”
涧雪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他若是去过凡间,见识过市井泼妇骂街,大概也不至于翻来覆去只会这两句干瘪瘪的厥词。”
说罢,她手掌虚握,倏地向诸夜递了过去,待张开手,竟不知从何处抓来一把瓜子。
诸夜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你倒是颇懂得‘既来之,则安之’的妙趣。”
涧雪冲他狡黠地眨眨眼,便熟练地“咔哒”一声嗑开一粒,目光依旧敏锐地扫视着战场,尤其是师父摩陀落神君周遭的风吹草动。
诸夜看着她这副模样,摇头失笑,却也学着她的样子,尝试着嗑了一粒。
任那仓洵如何谩骂,摩陀只顾品茶。似等仓洵骂累了他才放下茶盏。
“想来你也骂不出新意了。既如此,那便战吧。”摩陀坐正了身子,“你想怎么打?你自己选,是与我单独一战,抑或是——”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龙王,微微一顿,“想要一人,挑我们两个?”
一旁的南海龙王闻言,抚须的手猛地一停,眼皮微跳,不由意味深长地瞥了摩陀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坦然,仿佛提议二打一是再公道不过的事。
仓洵果然被这近乎羞辱的话彻底激怒,额角青筋暴起,手中三叉戟轰然爆红,海面随之掀起滔天巨浪。
“摩陀!你欺人太甚!本王今日必亲手将你斩于戟下,祭我族人英魂!”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浪裹挟着怒火,震得周围海水翻涌而来。
摩陀却只是一笑,抬手示意一旁龙王稍安毋躁。“与魔族一战你已竭力,今日便交给我。”
说着转向仓洵,“既如此,想来是要与我单挑。”他语调悠然,仿佛只是应邀一场寻常切磋,“请。”
仓洵怒极反笑,周身妖力渐起,幽蓝的光芒自三叉戟上汹涌而出,将他映照得如同厉兽。他不再多言,戟尖一抖,卷起千重巨浪,裹挟着万钧之力,直扑摩陀而去!
那浪涛在空中竟凝成无数狰狞水兽的形态,嘶吼咆哮,煞气冲天。
摩陀神色不变,甚至未取兵器。只并指如剑,于身前轻描淡写地一划。
一道清冽如月华的剑气凭空而生,看似柔和,却锐利无匹,悄无声息地斩入滔天巨浪之中。那来势汹汹的水兽狂潮竟从中一分为二,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开,轰然坍塌,回落海中,溅起漫天水雾。
水雾弥漫间,摩陀的身影模糊了一瞬。
下一刹那,他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仓洵身前不足十丈之处,衣袂飘飘,纤尘不染。
“若只有这般修为,”他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海浪声,“今日的鲛族,怕是要灭族。”
仓洵瞳孔骤缩,显然未料到对方实力竟如此深不可测。他暴喝一声,双臂肌肉虬结,三叉戟舞动如轮,引动更深处的海底暗流,显然要动用真正的杀招。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缕潜伏在深海中诡异妖气,悄然凝聚,化作一道漆黑如墨、遍布邪异的利箭,并非射向摩陀,而是以更为刁钻的角度,直取正在全力施为、门户稍开的仓洵后心!
这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
涧雪手中的瓜子险些撒落。 “这妖气从何而来?”
诸夜也敛了神色,摇了摇头。
摩陀眉峰微蹙,似乎对这搅局者感到一丝不耐。他原本点向仓洵的指尖倏然转向,看似随意地朝那支邪气利箭弹去。一缕微光闪过。
那支凝聚了妖气的邪箭,竟在距仓洵后心不足三寸之处,如同撞上一堵无形壁垒,骤然停滞,继而寸寸碎裂,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无踪。
仓洵的杀招僵在半空,他猛地回头,只看到消散的黑气,以及摩陀那双洞悉一切、却依旧平静无波的眼睛。
一瞬间,惊疑、后怕、以及一丝被暗中算计的愤怒,齐齐涌上仓洵心头。
原本肃杀的战场,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摩陀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仓洵,语气依旧平淡:“看来,想取你性命的,不止我一个。”
仓洵僵立在原地,面上一阵青白交错。摩陀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比万千刀剑更锐利,直刺他心头。身为鲛族之首,在自己的战场上,竟险些成了他人阴谋下的枉死鬼。
“何方妖魔?!”他声如惊雷,带着狂怒,“给老子滚出来!”
海面之下,只有暗流涌动,那邪异的气息一击不中,便如鬼魅般隐去,再无踪迹。
摩陀负手而立,身后是他所率天兵,此时皆已停戈收戟。
“仓洵,今日一战你败了,可有不服?”
仓洵咬了咬牙,齿缝间几近血腥之气。他环视四周,看着族人或惊或惧的面容,再望向摩陀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所有不甘与狂怒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嘶哑的叹息。他下颌紧绷,几乎是逼着自己吐出每一个字:“……不敢。”嗓音粗粝,却已失了先前的气势。
此次举兵,本是为挣脱世代受压的命运,企图与龙族共各据一地,博一线生机。可龙族背后屹立的是整个天族,他若再执迷不退,便是螳臂当车。拼上全族性命,恐怕也撼动不了这注定之局。
摩陀身后万千天兵肃立如林,他声音平静却带着凛冽:“既已战败,自当甘愿俯首称臣。从今往后,引领你的族人于南海安分守己,方可平稳度日。勿再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仓洵胸膛剧烈起伏,他目光低垂,落在翻涌不息的海面上,那里映照不出他曾经的雄心,只余一片破碎的灰败。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屈服的那一刻——
“呵呵呵……”
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毫无征兆地自深海处弥漫开来,不似人声,更似无数怨魂的呓语交织,听得人毛骨悚然。
“真是……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戏啊。”
那声音飘忽不定,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身为鲛族首领,竟就这般向天族摇尾乞怜了么?仓洵,你的血性,莫非也随着败绩一同葬送了?”
摩陀眸光一凝,骤然射向声音来源之处。
涧雪嗑瓜子的动作停顿,眼中锋芒微闪。
仓洵猛地抬头,怒目圆睁:“谁?!藏头露尾,滚出来说话!”
“藏头露尾?”那声音带着讥诮的意味,“我不过是在等你做出最愚蠢的选择罢了。臣服?安稳度日?仓洵,你莫非真信了这神君的许诺?天族何时容得下你我等异类真正占据一方?”
话音未落,原本已渐平息的海面骤然沸腾!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邪恶的妖气自海底而来,不再是单一的利爪或箭矢,而是在空中迅速凝聚、变形,最终化形成一个巨大的、模糊扭曲的黑影,仿佛是由无数痛苦挣扎的亡魂汇聚而成,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怨毒。
它悬于苍穹之下,南海之上,仿佛一尊降世的恶灵。
“你……”仓洵震惊地看着那黑影,从中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
摩陀面色微沉,上前一步,冷声道:“终于肯现出真身了么?或者说……只是你的影子?”
那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庞大的身躯搅动着风云:
“真身?待这南海化作死域,血祭万千生灵,吾之真身自当降临!仓洵,与其臣服后永世为奴,不如与我合一,将这天地搅个天翻地覆!”
说着,一道漆黑的妖气猛地分离出来,并非攻向摩陀,而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卷向心神震荡的仓洵!
与此同时,另一股更强的力量却铺天盖地般压向摩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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