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京城不太平。
虞欢一袭靛青外袍,露出白色里内衫,墨发随意用玉簪挽起,更衬得面容昳丽。他静坐在面馆的角落,不太雅观地嗦了口面,听着邻桌的对话,得出来这个结论。
这家面馆新开不久,正是晌午,来往之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好在店里地方宽敞,也不至于太过拥挤。
虞欢坐在角落,面前的碗里只剩下面汤,他倒了杯茶漱口,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净唇边的水渍。
这家的面味道尚佳,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至于如此兴隆,倒不如说,在座的大多数人是冲着那位如花似玉的女掌柜来的。
这世道女子经商并不多见,前朝虽对女子宽待,但没有律法约束的行径终将会归为大势者得利的局面。
仅凭这点,虞欢便极为佩服这位女掌柜。
此女子谈吐举止不落风俗,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又有不同于小家碧玉的洒脱大气。
虞欢来过几次,没见过账房先生,平日收钱算账都是那位女掌柜来做,他曾听人唤她——玄英。
“玄掌柜,今儿这身可真是出水芙蓉,海棠醉日。”
玄英轻轻挑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她穿得不过是身再普通不过的裙装,这些臭男人惯会恭维。嘴上随意搪塞敷衍道:“妾身不过是蒲柳之姿,哪敢与那传说中祸国殃民的苏妲己相提并论呢。”
她单手利落地拨弄着算珠,心中只惦记着那两个面钱,迅速地将账目算得一清二楚,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瞧着眼前这位打扮得翩翩风流却言语轻浮的男子,红唇轻启:“共是二十文……”
虞欢视线回落,他旁边那桌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其声音盖过远处的对话,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二人从吴大将军新婚夜被夫人刺了一刀至今才醒,聊到今儿早上右相的卧房门口凭空多了具女尸,脖子上豁了个大口子,血都流干了,脸也被划烂了。
他们说的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虞欢听了几句忍不住嗤笑出来。
“我听旁人说,那具女尸其实是右相的某个小妾,受不住折磨,才觅了短见。”
说话那人一身长衫,虞欢看得出那身衣料上等,并非寻常百姓,许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他对面坐着那人鬼头鬼脑,神神秘秘地抬手掩着唇,然后起身往前凑了凑。
虞欢只依稀听着几个词——听说、阉人、无妾……
他的眸光闪了闪,坊间确有传闻,说这右相陈焉是明和帝还是太子时的幕僚,为太子效了不少犬马之力,只是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太子私用阉刑。
不过此事乃谣传还是事实便不得而知了。
长衫男子“嘿嘿”一笑,言语暧昧猥琐:“你不懂,这种不健全之人惯是喜欢玩些花样,那女子死状之惨,不是虐待便是寻仇,说不准是女鬼寻仇呢?”
虞欢垂眸,暗暗咋舌。
这群人,是真当将军府和右相府的人不上街吗?
也不怕夜里女鬼真找上门。
他起身离开,已经听到他想知道的东西,没必要再听下去。
——
比起右相府里的兵荒马乱,将军府中可谓是过于安静。
九月末的气温日益转凉,小偏院里那棵槐树上早已不复葱郁,只剩下金灿灿的一片,只等一阵风雨打梢,便会舞下落叶镀满庭院。
英英昨日去下人堆里溜了一圈,打听消息,据说有下人看见过那凶手的脸,还画了张像,英英还要了一张回来。
只是画像之人笔力太差,画得一眼大一眼小,鼻歪嘴斜,脸似包子,实在无可借鉴之处,唯一有用的消息,便是那人穿着一身仆人装。
仇兰辞听后有些不妙的预感,写了封手信唤自明翌日带出府。好在将军府的人没有要限制他们出入的意思,自明今日一早便出去了。
仇兰辞不知的是,吴钧已下令,整个将军府中,夫人的话与他的等权。
临近午时,仇兰辞披着外衫,是方才英英怕他着凉,好说歹说劝他披上的。
日光落在他站在槐树下,抬头望着这一片粲然,仿佛洒染了天光,在连亘的流金之中失神。
树木用枝叶诉说着与春夏秋冬的更迭,岁月流逝,生命轮回,周而复始,他也在其中吗?
纤长如玉的手抵在粗糙皲裂的树皮上,仇兰辞阖着眼,好似它能告诉他答案。
最近几日他时而会思考前世之事,只是记忆越发模糊,他偶尔也会分不清那是他臆想的黄粱梦,若是如此,前些日子,他回忆时又怎会觉得历历在目,痛彻心扉。
槐树自然无法告诉他答案,但有人可以。
那个也许身怀答案,打乱他最初谋划的人,福至心灵般地在他正迷茫的时候出现了。
仇兰辞拢了拢外袍,偏头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
小翠从院门口进来,与英英无声地打了个招呼,随后走到仇兰辞的身边,轻盈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是受了吴钧的吩咐过来。
小翠说:“将军叫奴婢来告诉夫人,请夫人去西院陪将军用午膳。”
仇兰辞听着她的话,心不在焉地想,看来吴钧暂且死不了,还有心力叫他去伺候。
“知道了。”
英英正在扫庭前的落叶,冷不丁听到了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扭头目送着小翠离开,直到人影快消失不见,才搁下扫帚凑到公子跟前。
“公子,我们跑吧?”
仇兰辞稍稍一愣,疑惑眨眼。
英英面色焦急,越想越觉得在理,捏着仇兰辞的衣袖恳切道:“将军定是清醒了,来秋后算账来了!说不准等着公子的是鸿门宴呢?”
一阵风卷下一簇落叶,其中一片落在了英英脑袋上。仇兰辞抬手揉了揉小丫鬟的脑袋,弯着唇角纳罕着:“你何时会了这么多词?”
“是余久在侯府时跟奴婢讲哒!”
英英辨别了一下公子是损是夸,确定了是在夸自己学了新词,不禁眉开眼笑,洋洋得意起来。
“英英真厉害,既然如此,回屋取纸笔写给公子看可好?”
英英不会写这几个字,略微苦恼了片刻,又听见公子说会教她,这才进屋去取东西。
仇兰辞昨日刚写过字,笔自然是好找,只是外头的纸用完了,她得去小书匣里寻。
小书匣被堆在一堆箱子下面,等她翻找出来新纸出门时,树下哪里还有公子的身影。
可怜的小家伙被自家公子戏耍于股掌之间。
没一会,自明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英英站在院子中央抱着笔砚和一沓纸,眼泪含眼圈,垂泪欲滴。
他在院子里四处望了一圈,没看见公子的影子,于是折返回来,面露不解地便捏了捏英英的发揪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公子呢?”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英英彻底憋不住了,嗷得一声哭了出来,越嚎声音越大:“呜呜呜!公子坏!耍英英!呜呜……”
对此事不并知情的仇兰辞此时正在去往西院的路上。
……
仇兰辞穿过明廊暗弄,路过前厅,迈入西院的廊子,春松等在前面,给这位新夫人带路。
春松自然不喜这位夫人,毕竟主子卧病在床都是此人的手笔。他时不时用余光偷瞄,新夫人神闲气定,对上他的视线还温和地笑了笑,春松如耗子见了猫,麻溜地收回视线,在心里嘀咕,这人竟有胆子迈入西院,指不定将军一个不顺心便给人砍了。
仇兰辞看着小厮红透的耳根,想起了自家那两个小家伙。
他依稀料到此时的英英该在撒泼打滚,不过他算了时间,这会自明应该回来了,只好辛苦自明先代他哄一下了。想象了下这会小偏院里该是十分热闹的,不禁无奈好笑。
对不起了小英英,公子也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春松将他带到将军卧房门口,推开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屋内一股苦涩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仇兰辞偏头捂着唇咳了几下,这种味道让他十分不适,仿佛存在着一种根植于灵魂的反感与厌恶。
令人恶心。
仇兰辞用袖口捂着口鼻,扶着门框迈进门。
自那日成亲之后,算起来他二人已五日未见,仇兰辞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越是靠近,那股药味就越浓烈,他紧拧着眉,忍住喉中的痒意。
昔日威风凛凛之人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脸色略显苍白,没了那副令人讨厌的嘴脸。若不是他胸膛尚有起伏,还喘着气,仇兰辞还以为这厮一命呜呼了。
对方腰间包扎的白布还算干净,想必是下人细心地换过几次药,伤口已经不再出血。
吴钧见仇兰辞来,本想坐起来见他,但春松在一旁轻声说道:“将军,大夫昨日特意叮嘱过,要卧榻静养才能早日痊愈。”
操心的春松被将军嫌多嘴,被赶了出去,临走前还被支使,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个窗。
外头的风并不大,但还是弥散着属于秋末凉意,仇兰辞脱下肩上披着的外袍,俯身搭在吴钧身上。
蓦得,吴钧笑出声,只是碍于腰上的伤,笑声很轻,仇兰辞弯下腰时离他不过半臂远,听得很清楚。
终于快放假了,最近有一丢丢忙,更得会晚一点。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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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玄英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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