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雨痕与星光是觅香与心迹的转折点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她没有出声,只是再将那条干燥柔软的毛巾轻轻递到了Mason低垂的眼前。

Mason似乎感觉到了身边有人,猛地转过头。湿透的额发下,那双青蓝色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盛满了尚未褪去的愤怒、巨大的委屈和不甘,湿漉漉的,像极了被无情暴雨淋透后茫然又受伤的大型犬。他看着时朗,又看看她递来的毛巾,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他茫然又倔强地看着她。平日里所有的从容和光环,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时朗依旧没说话,只是拿着毛巾的手又往前递了递,眼神平静而温和。

Mason的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汲取到一丝奇异的安定。他默默地伸出手,接过了毛巾。手指冰凉,还带着草屑和泥土的湿黏气息。他接过去,胡乱地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雨水,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粗鲁。毛巾很快也湿了大半。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大了些。场上的比赛在少一人的情况下变得艰难,看台上的助威声也透着焦虑。

“走吧,”时朗的声音穿透雨声,平静得不带波澜,“雨太大,站这也没用。”

Mason没动,只是低着头,用毛巾用力擦着沾满泥泞草屑的手臂。

时朗转身,朝球场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Mason还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球衣不断往下淌。他抬起头,隔着雨幕看着她,眼神复杂。几秒后,他像是终于被那平静的目光牵引,迈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喧嚣的球场,走进更喧嚣的雨幕。时朗熟门熟路地带着他拐进街角那家安静的甜品店。推开门,温暖干燥的空气混合着浓郁的焦糖布丁和新鲜烤华夫饼的甜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阴冷潮湿。店里人不多,只有角落一对情侣和吧台后忙碌的店员。

时朗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Mason沉默地跟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他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很快积了一小滩。湿透的球衣散发着青草、泥土和汗水混合的气息。他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草屑和泥痕。

时朗没看他,招手点了两份焦糖布丁和两杯热可可。东西很快送上来。

Mason拿起小勺,机械地挖着面前焦糖色亮晶晶的布丁,送进嘴里,却好像完全尝不出味道。他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神放空,焦点落在窗外模糊的雨景上。店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更衬得他周身的沉默又湿又重。

时朗用小勺搅动着热可可,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不高,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个球,我看到了。”

Mason挖布丁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

“边裁举旗的时候,你的左脚,”时朗用小勺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条线,“鞋尖在这里。对方最后一名后卫的右脚后跟,在这里。”她又划了一个点,离刚才那条线只有毫厘之差。“平行,或者,最多你的鞋尖超出不到半个脚掌的距离。在那种速度下,在那么大的雨里,边裁很难看清的。但是主裁选择相信边裁,是规则内的保守判罚。只能说,运气不太好。”

她的分析没有情绪,没有安慰,只有冷静的观察和基于规则的判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Mason周围的湿重沉默。

Mason停下了勺子,终于抬起头,看向时朗。他湿漉漉的眼睛里,之前的愤怒和委屈被一种专注的倾听取代,阴霾似乎被这冷静平和的声音驱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依赖,混合着惊讶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崇拜的光芒。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不仅仅是在排球场上拼杀、在工坊里专注雕刻的她,更是这个在冰冷雨水中,能一眼穿透混乱表象、抓住规则核心、平静道出真相的她。

时朗迎着他的目光,继续平静地说:“红牌是针对犯规,不是针对越位。对方放铲很凶,动作过大,黄牌没问题。但裁判可能觉得你摔倒时有故意扩大接触的嫌疑?或者是在混乱中想平息事态?规则是人执行的,总有不完美。”

她顿了顿,喝了口热可可:“一场热身赛而已。重要的是,你之前那个直塞很漂亮,视野开阔。下半场雨那么大,你在中场的几次摆脱也很干净。技术没丢,这就行了。”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地大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Mason脸上未干的雨水痕迹,和他此刻不知是因为热可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悄然爬上脸颊的滚烫红晕混在一起。他原本英俊而略带锋芒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稚气的脆弱,像一颗刚刚脱离枝头、饱胀着汁水、还沾着新鲜雨露的野草莓。

他沉默地看着时朗,看了很久很久。甜品店里温暖的灯光落在他湿透的深栗棕色头发上,也落在他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眼神里。

时间仿佛在温暖的甜香和窗外的雨声中变得粘稠。时朗被他那仿佛充满魔力的青蓝色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又挖了一勺布丁,耳根微微发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加速,以及一种陌生的、微妙的悸动。他此刻的眼神,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和伪装,只剩下纯粹的和专注的信任,让她心底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

“时朗,”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你是我见过…最酷,最聪明,也最好的人。”他的话语直白得近乎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炽热。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劈开了甜品店里的宁静。时朗搅动可可的勺子停在了半空。琥珀色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出对面少年认真的、甚至带着点笨拙郑重的脸庞。窗外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甜品店的玻璃窗上,雨水蜿蜒成细流,模糊了外面的世界。Mason的声音落下后,空气里只剩下轻柔的爵士乐和瓷勺偶尔碰触杯壁的脆响。时朗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热可可杯沿,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低垂,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句“最酷、最聪明、最好的人”激起的涟漪远比她自己预想的要汹涌得多。

她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轻松的弧度,故意用调侃的语气打破这一刻的郑重:“哇,被红牌打击到开始说胡话了?”

Mason却没有笑。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的目光直直地望过来,青蓝色的眼睛里褪去了球场上的锋利,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我是说真的。”

时朗呼吸微微一滞。她移开视线,舀了一勺焦糖布丁塞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心跳的加速。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清晰,每一滴都像敲在耳膜上。

“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她突然说。

Mason愣了一下:“现在?外面还下着雨。”

“雨小了。”时朗指了指窗外,雨势确实渐弱,只剩零星的雨丝在暮色中飘摇。她站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把折叠伞,“走吧,反正你也不想回球场听他们吵判罚的事吧?”

Mason看着她手里的伞——深蓝色,印着小小的白色星球图案,看起来只能勉强遮住一个人。他嘴角微扬:“你确定要和我挤一把伞?”

“要么挤,要么淋着。”时朗已经推开店门,潮湿的风裹着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

Mason跟上去,肩膀挨着她的肩膀,伞下的空间顿时变得逼仄。他的体温透过湿漉漉的球衣传来,混合着青草和雨水的气息。时朗的手腕不小心蹭到他冰凉的手指,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去哪儿?”他问,声音在伞下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近。

“觅香。”

————

“觅香”的门铃在雨后的黄昏里清脆地响起。谢雪正站在柜台后整理一瓶新到的广藿香精油,抬头看见时朗和一个高挑的男生一同进来,男生身上还穿着湿透的球衣,发梢滴水,却掩不住通身的矜贵气质。

“雪姐。”时朗打招呼,语气比平时轻快,“我带朋友来闻闻你新调的香。”

谢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扫过,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欢迎。”她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几只试香瓶,玻璃瓶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雨后适合木质调,或者带点绿意的清新香。”

Mason好奇地环顾四周。小店不大,却处处透着精心——原木架上摆满造型各异的香水瓶,角落的矮几上摊着塔罗牌,空气里漂浮着檀香、雪松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橙气息。他的目光落在一只深紫色水晶瓶上:“这是什么?”

“天蝎座新月。”谢雪拿起瓶子,递给时朗,“你上次试过的那款。”

时朗接过,熟稔地在手腕内侧喷了一下,递给Mason:“前调是苦橙和雪松,后调会变成广藿香和琥珀,像夜晚的森林。”

Mason低头,握住她的手腕凑近鼻尖。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却让时朗的呼吸一滞。他的睫毛垂下来,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长,湿漉漉的发梢扫过她的手背。

“像你。”他突然说。

时朗怔住:“什么?”

“初闻有点冷,后调是暖的。”他松开她的手,青蓝色的眼睛直视她,“和你一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谢雪轻轻咳嗽一声,转身去整理柜台上的精油瓶,留给两人片刻私密的空间。

时朗耳根发烫,匆忙放下香水瓶:“胡说什么,试试这个。”她抓起另一瓶塞给他,“海盐与鼠尾草,更适合你。”

Mason笑了,顺从地接过来喷在衣领上。海风的清冽与鼠尾草的微苦在空气中绽开,混合着他身上未干的雨水气息,莫名和谐。

“喜欢吗?”时朗问。

“嗯。”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喜欢。”

不知为何,时朗觉得他说的不只是香水。

离开时,雨已经停了。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水洼里倒映着碎金般的光。Mason坚持买下了那瓶“海盐与鼠尾草”,而时朗的手袋里,多了一小支谢雪悄悄塞给她的试香瓶,标签上写着“双星”,墨绿色的字迹旁画着两颗交叠的星星。

“下次再来。”谢雪送他们到门口,目光意味深长。

回校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距离比来时近了些。Mason忽然开口:“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

“所有。”他踢开一颗小石头,“毛巾,甜品,还有那些关于越位的话。”

时朗耸耸肩:“实话实说而已。”

“不,不只是实话。”Mason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你总能看透事情的本质,然后稳稳地接住它。”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就像接住一个快落地的球。”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时朗第一次注意到,他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梨涡,藏在平日里张扬的气场下,显得意外地柔软。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时朗,”Mason突然问,“下次比赛,你还会来看吗?”

“看情况吧。”她故意说得漫不经心,却藏不住嘴角的弧度,“如果作业不多的话。”

Mason笑了,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那我争取不被罚下。”

————

宿舍楼下分别时,Mason忽然从背包里掏出那瓶香水,喷了一点在掌心,然后轻轻按在时朗的发梢。

“你干什么!”时朗猝不及防,闻到一阵清冽的海风气息。

“标记。”他倒退着离开,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这样明天我就能在人群里找到你了。”

时朗站在原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摸了摸发梢残留的香气,心跳如擂鼓。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心动了。

——————

周日下午,小超市门口。刚从健身房出来的阿曼达(Amanda)正和几个朋友闲聊,手里拿着一瓶冰镇气泡水。卢琪也在其中,她刚买了包零食,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刻意的笑容。

“诶,你们知道吗?”阿曼达忽然想起什么,对旁边的女生说,“薛爽今天体育课跟我一个朋友聊天,说她们那个电影研究小组作业,梁予安在做汇报的时候,特意提了卢琪的一个小点子,好像是什么场景转场的分析,还夸了句‘角度很独特’?”

“哎,琪琪,听说你上周和梁予安一起做那个电影赏析的小组作业了?挺厉害嘛,跟他搭档。”她说着,目光转向卢琪,带着点调侃:“卢琪,你不是说跟梁予安不熟吗?人家在课上特意夸你呢!薛爽说的时候,旁边好几个女生都听到了,看来击剑社的这颗新星对你印象不错嘛?”阿曼达的语气带着点暧昧的促狭。梁予安凭借出色的击剑成绩和沉静独特的气质,确实在女生中人气渐涨。

卢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维持着笑容,随手拿起一包薯片:“嗯,运气好分到一组而已。他负责主要汇报,我就是帮忙找点资料。”

对上阿曼达的眼神,卢琪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瞬间飞起红霞,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薛爽!这个多嘴的家伙!她既恼怒薛爽把这种小事到处说,生怕传到Mason耳朵里引起误会,虽然Mason可能根本不在意,又因为梁予安在公开场合提到她而感到一丝隐秘的窃喜。

梁予安家境优越,私下薛爽八卦过他家做高端医疗器械进口,长相气质出众,现在又是击剑社的明星人物,被这样的男生“关注”,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甚至开始将梁予安之前的几次“偶遇”和“她找梁予安请教,他的细心解答”,都脑补成是对她有意思的信号。Mason那样的天之骄子不也对时朗“另眼相看”吗?梁予安喜欢她,有什么不可能?凭什么梁予安就不能喜欢她卢琪?

“不止吧?”阿曼达促狭地眨眨眼,“那是梁予安欸,他还夸你的角度呢。可以啊琪琪,深藏不露!之前问你你还说不熟呢?”

“哎呀,阿曼达你别乱说!”卢琪故作娇嗔地跺了下脚,试图掩饰脸上的红晕和内心的慌乱,“就是小组讨论时我随口提了句想法,他可能觉得有点意思吧。真的不熟啦!”她急于澄清,却又舍不得完全否认那份被关注的虚荣。

阿曼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再追问。卢琪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几分。

然而,这份隐秘的窃喜很快被另一种情绪覆盖。她最近看到夏优纳和梁予安走在一起!上一次在艺术中心附近,在图书馆,夏优纳笑得那么灿烂,梁予安看她的眼神也,卢琪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夏优纳!她是南十字星的老生,家境肯定很好,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见惯了优秀的男生。她肯定没见过梁予安这种又帅又有实力,气质还那么独特的!肯定是她主动接近梁予安的!想到夏优纳和时朗不仅是室友还是好朋友,卢琪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和自卑。凭什么她们都能轻易得到她渴望的东西?时朗有Mason的关注,夏优纳现在又和梁予安走得近……

“不过说真的,”阿曼达没注意卢琪变幻的脸色,自顾自地喝着气泡水,“Yuna最近好像跟梁予安走得挺近的?好几次看到他们一块儿。艺术生嘛,会来事儿。优纳性格又那么活泼,男生很容易被吸引吧?”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卢琪心里那团混杂着嫉妒和怨愤的干草。她看着阿曼达,一个念头像毒藤般疯长。

夏优纳!那个总是笑嘻嘻、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室友,家境肯定很好,不然初中怎么能就在南十字星?人缘好,艺术生,现在居然还和梁予安走得这么近?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连阿曼达都看到了。一定是夏优纳主动的!她那种开朗外向的性格,主动接近梁予安太正常了!而且,夏优纳还是时朗的室友,好朋友!这个认知让卢琪心底的嫉妒和自卑感如同野草般疯长。凭什么她们都能轻易得到关注和靠近?而自己费尽心机,在Sherry这个圈子里却始终像个局外人?

她凑近阿曼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神秘和不易察觉的恶意:“阿曼达,你是不知道,夏优纳那个人,看着大大咧咧阳光得很,其实……心思真的挺多的。我听说啊,她以前对有好感的男生,也特别会‘制造机会’,特别主动,我有听到篮球队有几个男生还跟她在一起拍过手势舞呢,后来发在社交平台上,她是不是初中就是很喜欢主动找男生混在一起啊?梁予安人好,又绅士,估计不好意思拒绝…感觉有点,嗯,太主动了。”她的话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将一个主动倒贴的形象暗示了出来。她需要拉拢同盟,需要抹黑那个让她感到威胁和嫉妒的人,哪怕只是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方式。”

她没说得更具体,但那种欲言又止、意有所指的语气,已经足够在阿曼达这样喜欢八卦的女生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了吧?卢琪看着阿曼达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窗外的阳光照在小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上,也照在卢琪故作平静却暗藏波澜的脸上。嫉妒的种子一旦播下,便悄然在阴影里滋长。阿曼达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卢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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