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on面无表情，青蓝色的眼眸里一片冰封，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好了，一场误会。”Sherry瞬间恢复了那副完美女主人的姿态，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她重新挽起卢琪僵硬的手臂，力道不容拒绝，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琪琪，别往心里去。秦翊被她哥惯得无法无天，说话不过脑子。走吧，敏贞的德彪西要开始了，去听听真正的艺术，洗洗耳朵。”她巧妙地用“真正的艺术”将刚才的闹剧贬低为噪音。
卢琪完全没有了力气，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会说出那样的话。像个木偶一样被Sherry拉着走向琴房，手腕被攥得生疼。她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经过Mason身边时，她似乎听见他用一种极低冷的意大利语对Sherry快速说了一句什么。Sherry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拽紧了卢琪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里。
琴房里，李敏贞已经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正在调整琴凳的高度。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钢琴烤漆上流淌，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
“弹什么？”李敏贞回头问，手指在琴键上随意按下一串清越的音符。
Sherry松开卢琪的手腕，仿佛丢弃一件不再需要的道具，姿态优雅地走向一旁的丝绒沙发：“《月光》吧，第三乐章。我记得你说这段的张力最难把握。”
卢琪僵硬地愣在原地。而此刻，李敏贞指尖流淌出的音符，如同真正的月光，清冷、孤高、遥不可及，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
悠扬而带着一丝清冷孤寂的琴声在宽敞的琴房里回荡。Sherry放松地靠在沙发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在琴声一个稍强的转折处，她忽然侧过头，看向旁边呆立着的卢琪，声音轻柔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探询：
“琪琪，你觉得梁予安和夏优纳配吗？”
卢琪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看着Sherry映在光洁如镜的钢琴烤漆上的倒影。一股强烈的、想要依附强者和贬低他人的冲动再次攫住了她，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不配。夏优纳太普通了。”
“是吗？”Sherry嘴角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不过梁家那位老爷子，出了名的老派固执。”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
琴声陡然转强，李敏贞的手指在高低音区之间凌厉地飞跃，带起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音符。卢琪看着Sherry在琴声激荡中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对了，”Sherry转向她，“下周学生会改选，我提名你做宣传部干事。没问题吧？”
卢琪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不及多想，巨大的惊喜暂时冲散了寒意和屈辱：“真的吗？Sherry！谢谢你！我…我一定做好！”她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感激。
“不客气。”Sherry优雅地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裙摆，目光重新投向钢琴前的李敏贞，语气轻描淡写，“毕竟，你是我'很贴心、很维护我'的朋友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李敏贞转过头，黑发像瀑布般垂在象牙白礼服上：“怎么样？这段华彩处理得还可以吗？”
“完美。”Sherry率先鼓掌，笑容真诚，“情感层次比上次在洛桑比赛时更丰满了。看来瑞士的山光水色确实养人。”
卢琪跟着机械地拍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琴谱架上夹着的一张照片吸引——照片上，少年Mason和金发少女Sherry并肩站在某个雪山之巅的领奖台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两人都穿着专业的滑雪服，笑容灿烂耀眼。照片一角用流畅的花体字写着：St. Moritz, Junior Ski Championship, Age 14. Silver & Bronze.
“那是瑞士青少年滑雪联赛。”李敏贞顺着她的目光解释，“Sherry银牌，Mason铜牌。他本来能拿金牌的，最后一滑故意减速了。”
Sherry突然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切蛋糕了。”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楼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掌声。那座三层的艺术蛋糕被推到客厅中央。Sherry如同真正的公主般站在蛋糕旁，在所有人聚焦的注视下，带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优雅地执起银质蛋糕刀，切下了第一刀。晶莹的糖屑如同碎钻般纷纷落下。
卢琪突然很想逃离这里。来到厕所，她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夏优纳的IG主页。最新动态是十分钟前发的爵士酒吧小视频。镜头一闪而过某个人的手腕，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酒杯，食指的茧清晰可见。
反锁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卢琪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面，滑坐在地上。巨大的、镶着金边的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狼狈的脸，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冷汗微微晕开，粉色礼服在昂贵的环境里显得如此可笑，脖子上那条项链更像一个拙劣的讽刺标签。她颤抖着像自虐般下滑夏优纳的IG主页。
> yuna_sunshine： (牵手emoji) [图片：模糊的牵手特写] [图片：梁予安的日出背影剪影]
> 阿Ken_Ken： ！！！！！！Yuna酱！！！我就知道！！！梁哥牛逼！！！恭喜恭喜！！！(烟花)(烟花)(烟花) // @莉亚鼓点咚咚咚：哇哇哇！！！花太美了！！！牵手照甜齁了！！！恭喜优纳！(爱心发射) // @小杰低音炮：啊啊啊啊官宣前奏！保密？保什么密！快说是不是梁予安！(吃瓜) (吃瓜)> 朗朗的木头屑： (捂嘴笑猫咪头.jpg) 优纳酱，你这”保密”跟直接报身份证号有啥区别？花真好看！替你开心！(撒花) // 数据流永不眠：花束色彩构成分析，粉玫瑰 鸢尾 蓝紫色朝颜。逻辑推导：梁予安。保密失败概率99.9%。恭喜。> 瑜若影舞：天啊！这花束太有品了！像艺术品！优纳幸福哦！(星星眼) // 汪心宜排球少女：哇塞！优纳！浪漫满分！保密？这手一看就是击剑社男神的！(偷笑) // Amanda_时尚雷达： OMG Yuna！这花束配色绝了！雾霾蓝灰包装配粉紫花系！高级感拉满！谁这么有品位？ // Eric不是Air： ？？？优纳脱单了？梁予安？击剑社那个？牛啊！啥时候的事？(震惊)
评论区被祝福、惊叹和”求真相”的起哄淹没。无数人@梁予安，但他那边暂时没有动静。虽然没明说，但”梁同学”、”击剑社男神”、”这手”……指向性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点赞列表里，Mason的头像，赫然在列。
卢琪死死盯着那个头像，直到屏幕变暗。她猛地锁上手机，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炭。抬起头，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满眼不甘的女孩正死死地盯着她。
门外，隐约传来侍者推着餐车经过的声音和宾客们的谈笑。甜腻的蛋糕香气无孔不入。卢琪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昂贵的裙摆被攥得不成样子，无声的泪水终于决堤，冲花了脸上廉价的妆容。
原来，她拼尽全力想要挤进去的世界，有些人不仅不屑一顾，还能如此肆意地、在另一个她无法企及的世界里，拥有着最真实纯粹的快乐和光芒。而她，只是这盘巨大棋局里，一颗连自己位置都看不清的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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