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朗毫不犹豫,但要跟排球训练赛的队友还有前辈先申请换她下场。因为她要处理这件事,不能够耽误她们的训练时间,在得到理解后,便以最快的时间回到凌琬潼身边处理这幅画。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那支沉甸甸、带着粘腻触感的银色马克笔。她不顾膝盖的刺痛和脏污的地板,直接盘腿坐下,将那本素描本在腿上摊开,翻到被污渍破坏最严重的那一页空白处。时朗凝神屏息,琥珀色的眼瞳锐利地锁定那片污渍的形状,脑海中刚才闪现的意象瞬间清晰要抓住废墟中的力量感。
银色笔尖带着决心落下。
“沙沙沙——”
笔尖划过被饮料洇得微皱的纸张,发出奇特的摩擦声。银色的、带着金属颗粒感的线条,从污渍的边缘生发出来。它们在污渍最深的核心处堆叠、交错,模拟出厚重的锈蚀和焊接痕迹;它们沿着洇湿的纹理蔓延,暗示着风化和岁月的侵蚀…时朗下笔飞快,没有丝毫犹豫,线条大胆而肯定,带着一种与她平时打球、做木偶时截然不同的头脑风暴,她不是在修复,是在废墟之上进行一场即兴的重构。
凌琬潼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支舞动的银笔和迅速在污秽之上诞生的奇异画面。她脸上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和专注的思索。周围部分的人群也安静下来,好奇又惊讶地看着这发生在球场边地板上的“艺术急救”。
就在时朗全神贯注,额角沁出汗珠,银色笔尖在纸面上龙飞凤舞之际,一道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同探照灯般,从高处落了下来。
体育馆高高的看台边缘,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耀眼的金发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簇燃烧的火焰,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深刻的五官带着中意混血的优越轮廓,嘴角天然上扬,带着阳光又玩味的笑意。他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运动T恤,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是翼思存--Mason。
这时Mason悠闲地倚着栏杆,一条长腿曲起,另一条随意地垂着。他的脖子上那台看起来相当专业的单反相机,镜头盖开着,显然刚才正在拍摄场内的训练。此刻,他放下了相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隔着半个球场喧嚣的空气,他那双青蓝色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地板上狼狈又专注的时朗。
他看到了她沾着灰尘和污渍的排球服,看到了她膝盖上明显的擦伤,看到了她被凌琬潼抓出红痕、此刻正握着银笔奋力涂鸦的脏兮兮的手腕,也看到了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和那双依旧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瞳。
此刻,他显然已经目睹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排球袭击”和后续发展。相机的长焦镜头甚至还对着场内——或者说,正对着她和凌琬潼这混乱的中心。看到时朗的目光扫过来,他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慢悠悠地放下了相机,嘴角勾起一个更加明显的、介于关切和纯粹看热闹之间的弧度,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揶揄。
隔着半个喧嚣的球场,他冲着时朗,极其缓慢、极其清晰地用口型比划了三个无声的字母:
N – I – C – E
他的动作故意放得很慢,确保时朗能看清每一个唇形。
那眼神,亮得像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在泥地里打滚却意外展现出独特生命力的野生动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一种纯粹的“乐子人”心态。
那眼神,那口型,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马戏团表演般的兴趣,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了时朗的神经!
一股滚烫的血气“轰”地一下直冲头顶!膝盖擦伤的刺痛、手腕被凌琬潼抓得快要断掉的疼痛、新环境带来的那点小心翼翼、还有眼前这混乱失控的局面……所有的一切,瞬间被这股汹涌而上的、混合着羞恼、愤怒和被冒犯的滚烫情绪冲得七零八落。
脸颊火烧火燎,耳朵尖都烫得吓人。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抑或是被那该死的金毛混蛋给臊的。
“看什么看!金毛!”时朗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恼羞成怒。她甩开凌琬潼还下意识抓着她胳膊的手,还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膝盖的伤处,疼得她“嘶”地抽了口冷气,顾不上形象,时朗猛地扭过头,琥珀色的眼瞳因为怒火而亮得惊人,直直瞪向那个笑得一脸欠揍、金发刺眼的家伙。
用尽全身力气回敬了一个最大幅度、最具挑衅意味的鬼脸,还故意晃了晃脑袋,活脱脱一只被彻底惹毛的小豹子。
这个夸张到近乎幼稚的鬼脸,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劲儿,瞬间冲散了刚才的混乱和尴尬。那声带着火气的“金毛”,打破了球场边诡异的安静。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和口哨声。
翼思存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回应。他脸上的促狭笑容微微一滞,随即,那双深邃眼睛里,兴趣的光芒非但没有熄灭,“噌”地一下,燃烧得更加旺盛了,他不仅没生气,甚至对着时朗的方向,挑了挑眉毛。
凌琬潼被时朗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手,这才后知后觉地顺着时朗怒视的方向,看到了看台上那个耀眼的存在。她愣了一下,随即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和此刻两人狼狈的样子,“喂!无敌破坏王!别管那金毛孔雀了!”凌琬潼的注意力终于从她的本子转移了零点一秒,她不满地扯了扯时朗被弄脏的衣角,但很快又被手中素描本上那幅在“废墟”中诞生的、充满张力的银线涂鸦吸引了全部心神。
“别管他了!”凌琬潼一把将时朗的注意力拽回来,指着本子上那片构建为神奇的银线废墟,声调微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快,继续画!这里!这里再加一点断裂的铆钉效果!对!就是这样!还算完美!”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构思里,仿佛刚才的冲突和看台上的金发男生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时朗被凌琬潼一拽,鬼脸还僵在脸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那支银笔和纸上蔓延的线条上。她愤愤地又朝看台方向瞪了一眼,却只见Mason正慢悠悠地重新举起相机,镜头似乎…正对着她们这边?他嘴角那抹促狭的笑意更深了,甚至还抬起空着的左手,对着时朗的方向,比了一个极其随意又欠揍的…拍照手势?旁边的女生好奇的往他那边看,又不想关注的太明显。
“混蛋!”时朗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只感觉一股气堵在胸口。但凌琬潼催促的、带着狂热期待的眼神就在眼前,膝盖的刺痛和手腕的脏污也真实地提醒着她当下的处境。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火苗,把所有的憋屈和不服,狠狠灌注到了手中的银色马克笔尖!
“沙沙沙——”
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得更快、更重了。银色的线条变得更加粗犷、更加有力,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破坏力和重构的决绝,继续疯狂地生长、蔓延、碰撞,仿佛要将看台上那道戏谑的目光,也一并钉入这充满力量感的画面里。
她捏紧了那支冰凉的笔,笔尖对着本子上最后一块最大面积的可乐污渍,声音异常清晰:“凌琬潼是吧?先说好,人体模特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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