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楚奕震惊，妘冰月已经作古了一千年，景裕皇后妘绯，也早满了五百年诞辰。
林妍握着楚奕的手，转述着说道，“她们说蛊虫的位置很好，只是过些年恐有脱落栓塞的风险，问我是现在处理掉，还是等等再看。”
好在楚奕也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知道松原妘氏有“神族之后”的传说，很快镇定下来，问，“冰月夫人如何说？”
“她说建议现在处理掉，休养几日，往后就安心了。”林妍复述道，“她还说蛊虫只找到了三只，我告诉她当时应当是吐出来了两只，她说要再检查一下，免得另一只不知落在了哪里，以后堵到不该堵的地方就不好了。”
镯子上又生出四根银丝，嘶溜地都钻进了皮肤下。
林妍脑子里又冒出来妘绯的声音：“叫你身边的那位躲出去，我要开一下辐照……不过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你们这辈子也就这一次吃射线的机会，剂量很小，问题不大。”
林妍就对楚奕说，“她们叫你出去。”
楚奕不解，“为什么？”
林妍看着他，认真道，“说你在这儿碍事。”
楚奕审视地看林妍，林妍目光坦然。
但楚奕就觉得林妍骗他。
“我能碍什么事？”楚奕要林妍给他讲明白，“你们说话我也听不到，也不会动这些银丝，会碍什么事？”
林妍脑海里闪过妘绯一串哈哈大笑的声音，呦呵着说楚家的小子比轩济带脑子不好骗。然后就看见镯子上又生出根银丝在半空里飞舞，盘出来三个大字——“不碍事”。
楚奕一笑，林妍瞪他。
冰月的声音催林妍，快点决定是现在处理还是晚两年，还有另一只蛊虫也找到了，有一点大，卡在了个小血管里，要处理就一起处理掉了。
林妍问楚奕，“要现在处理吗？”
楚奕问，“有什么风险？”
林妍转述：“会疼。”而后补充又说，“晚两年一样会疼。帝都可以全麻，但是监护条件不能保证，会有苏醒失败的风险。”
“那就处理了吧？”楚奕下了决定，也问林妍的意思，“我在这儿陪你。”
林妍点点头。
林妍把身体放松，闭上眼睛靠在楚奕怀里。楚奕揽着她，感受到林妍呼吸变得深重，握着他手的力度也重了几分。
“别怕。”楚奕回握住林妍的手，低语着说，“妍儿，你有想过等以后天下安定了，要做什么吗？听说你与郅郯国的王太后在推胡从汉礼，与我说一说？”
林妍瞥他一眼，哼唧一声，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楚奕赶紧说不用她开口，又与林妍说起琐事杂事，叫她只听着就好。
有楚奕的温声低语，林妍心里就觉得没有那么害怕，她想起来从小到大，楚奕待她，一直都是这样体贴温柔。也不知道楚奕是怎么知道的，听着他的声音，她就会觉得安心，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美好，病痛的焦灼也会褪去几分。
不知道导丝在肺叶血管里如何穿梭，林妍不时会咳嗽，有带着血丝血块的痰液吐出来。林妍看楚奕见她吐血就慌，又撑着镇定不叫她看出来慌，轻声说，“冰月夫人说了，有点出血也正常的。”
冰月嫌她不遵医嘱，“说了你不要说话，影响操作。”
林妍老实，只给楚奕递眼神，意思没事，楚奕环抱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觉得着寂静的时刻，他比林妍还难熬。
约莫又过了小片刻，林妍忽然又对楚奕道，“妘绯说快好了，要撤导丝，叫你拿绷带过来，加压包扎，注意止血。”
都是战场急救的东西，这事儿楚奕熟。绷带纱布妘校留在了桌子上，楚奕检查过备好，对林妍说，“都齐全，可以撤了。”
而后七八根银丝飞快回缩，带得有鲜血外渗，最后每一根导丝上都裹着切碎的蛊虫碎片撤出，扩大了伤口，鲜血也涌出。
楚奕包扎的很快，手法娴熟，包完了没有放手，用力按住伤口止血，对林妍说，“这几日胳膊不要活动了，小心出血。”
林妍这才注意到她伤的是右臂。皱了下眉，又听见冰月的声音说，“首选股动脉，次选右臂肱动脉，李策选的没错。”李策指的是妘校。
林妍低头看着银镯子，微微拧眉。
楚奕看她凝重的表情，有些紧张，问，“哪里不妥？”
“少爷，”林妍说道，“我在想，是不是以后我心里面想什么，她两个都能知道？”这感觉实在不好。
一句话叫楚奕发现了问题，他问，“你要一直带着这个东西？”
林妍顿了一下，编道，“嗯，妘公子说要复查，带着方便。”
楚奕不是很信，但没拆穿林妍，他说着先送林妍回去休息，道，“我去问问妘公子怎么办。”
林妍脑海里浮现出来妘绯哼哼的声音，妘绯说：“好啦好啦，要不是李策把我俩Call出来，我们才没兴趣看你呢。冰月姐休眠去了，我也要去盯监控了，没事儿不看你的放心。”又教林妍怎么与她们开启关闭联络，还叮嘱说没事儿别找她俩，只监控少干涉是她们上了云端的watcher的原则。最后强烈向林妍推荐上云端，说以后等子梦来了她们正好四个能凑一桌，还可以带家属。把林妍听得一愣一愣的，刚动了个介入手术的林妍虚，脑子懵，问妘绯能不能叫她缓缓再说。妘绯哈哈说不急，她有五六七八十年可以慢慢考虑。
然后林妍就对楚奕眨眼说，“不用了，我会关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似乎都对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有了新的认知。林妍忍不住噗嗤笑了，看着楚奕帮她按压的伤口，说，“我觉得好不真实，像做梦。”
林妍这一笑，叫楚奕觉得天终于亮了，也笑说，“嗯，像做梦。”
像是大梦一场，兜兜转转，妍儿终于回来了，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妘冰月说林妍这是微创介入手术，术后胳膊制动三天。有青衣军与郅郯国传来给林妍的书信，楚奕念给她听，而后林妍口述，都叫他替她回了。像林妍会仿写楚奕的字迹一样，楚奕也会仿写林妍的字迹，原本他两个的字迹就很像。
楚奕就陪在林妍身边，端茶倒水、擦手递巾十分殷勤。林妍叫他去忙自己的事，说自己是胳膊不能动，不是人废了。楚奕却说把妍儿照顾好就是他最重要的正事，是他想了七八年却没有机会也没有身份能做的事。
林妍觉得楚奕小时候一定是没有玩过娃娃，把她当个大号的布娃娃侍弄了。楚奕笑着说布娃娃哪儿有林妍好玩，会笑会闹会生气，逗急了还会瞪他，再一哄又笑了，好玩的很。又感叹说妍儿没有小时候好骗好哄了，还是小时候的妍儿逗着更好玩。逗得林妍想咬他，楚奕就笑眯眯地伸出胳膊给她咬。叫林妍直翻白眼，说怎么以前没发现楚奕这么不正经，楚奕说她小时候没发现的事情还多着呢，现在发现也不晚。
林妍醒着楚奕就陪着林妍，送来的公文，都等看着林妍睡熟了，他再悄悄地去到隔间，点灯批阅。
流云城的繁华胜过旧日帝都，是深藏不露富的繁华。得做出一番“争执不断妘公子艰难调停”的模样给犬狄人看，故而两人得多在流云城里消磨几天，索性就在流云城里吃喝闲逛了。
连妘氏最重要的终端都归了林妍，松原没有什么不能给林妍看的秘密了。妘校只交代了林妍与楚奕，看可以，不要把看到的东西外传，也就不管他两个了。
于是林妍与楚奕，看到了九层之高文典浩渺的文鉴阁，看到了为科学真理争论不休的天工阁，看到了不收诊金的仁心阁，看到了不限男女的育婴堂与学堂，看到了田野间劳作的木流牛马，看到了雄伟的水利大坝，看到了大棚里的药田……最震惊的是林妍问到了松原的户籍比例，答曰：农户者不足三成。又问及松原婴孩的夭折比例，医官道：“松原人女子也有安身立命的家业，生育三四个孩子就算多的，松原婴孩很少夭折，寻常婴孩都能平安长大。有那家里不想要的、生了重病养不起的，都有育婴堂托底。”
林妍和楚奕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震撼。
林妍与楚奕心中的世界，就此有了清晰的模样。
“怪不得松原人不出关。”林妍感叹道，“当真是世外桃源了。”
楚奕也说，“松原是宁希的定海针。”
松原的城墙之高，关的是松原人自己。
关的是妘氏女的野心与不平。
林妍抚着手腕上的银镯，突然就想起了妘潇——文肃公主的表姐、那位经历过章华台变后决绝断腕、誓死不婚的妘氏少主的悲愤。
明明是有能力阻止那一切悲剧的发生，却因“妘氏女不得干政”的祖训，眼睁睁地看着秦王满门、怀太子、卫世子一个个含冤而死……如何能不忿恨？如何能不疯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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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松原妘氏有“神族之后”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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